Δ空前絕後的現場直播
1999年2月23日星期二,在家養病的我突然接到一個香港長途,來電話的是一位素昧平生的郭先生。郭先生姓郭名瀅,是鳳凰衛視的創作總監。遠在香港的他再三關心我的身體之後,提出邀請我到香港住兩天。他說鳳凰衛視正與美國默多克集團聯手,策劃一場世紀末空前絕後的現場直播,他讀過我的《我鑽進了金字塔》,希望我能出鏡解說。我說我對一切沒試過的新鮮事兒都感興趣,尤其喜歡阿拉伯人,希望加深中國人民和阿拉伯人民的友誼。隻要時間別太長,身體頂得住就行。五分鍾後他又來一個電話,讓我務必在次日上午把護照送到鳳凰衛視北京辦事處,他好派人安排簽證。我說這不太可能,因為24日我得去八寶山為我師蕭乾送殯,蕭乾與我有師生之誼,多次在關鍵時刻為我指點迷津,並為《我從戰場歸來》作序。況且我目前身體不大好,住得又遠……對方聞言立即急切地說他們自己來取。放下電話,果然馬上派過來一位歡蹦亂跳的小姑娘秦歡,小姑娘雖年齡不大,可俏麗溫婉,辦事穩重,取走護照時還主動留下一張“借據”。
2月24日星期三,我照常參加我師蕭乾的追悼會。25、26日到河北給27集團軍講課,麵對教室頭排七八位戎裝筆挺、認真筆記的將軍,我全神貫注不敢分神,早已把去香港直播的事忘到九霄雲外。
2月27日星期六,我回到北京。一大早就接到《北京青年報》記者吳菲的電話,問我“最近鳳凰衛視每天滾動播出廣告:3月3日泛亞地區獨家直播金字塔發掘儀式,那個‘神秘嘉賓’是不是你?”我這才想起3天前鳳凰衛視曾派人拿走我一本護照,提到過現場直播,可究竟是怎麼回事,確實一無所知。況且去香港的手續比美國簽證還難,沒有十天半個月根本沒戲。1995年英美煙草公司曾邀請我隨車隊采訪“港京汽車拉力賽”,並為我出具全套手續,可僅僅因為時間不夠無法獲得簽證,我隻好到深圳等待,沒拍到香港昂船洲的發車儀式。想到此我告訴《北京青年報》,我自忖這次香港之行希望渺茫,盡管久聞鳳凰衛視神通廣大,但港人治港畢竟是法製社會,必不可少的官僚程序勢必延宕寶貴時間。現在已是2月27日星期六,明天28日使館仍然不上班,而這個月偏巧隻有28天……聽得電話那頭連連點頭稱是,說聽我這麼一白唬,覺得這個電話都白打了。可事後她又頑固地堅持,非得與我見一麵,因為她以女人的直覺認定我這次“一定能行”。
2月28日星期日,吳菲到我家繼續討論金字塔問題。不巧那天我手頭正有《北京晚報》“老鴨侃車”的稿債,不得不邊敲筆記本電腦,邊心不在焉地回答各種問題。最後我被問蒙了,幹脆掏出一本《我鑽進了金字塔》,說我所知道的全寫在這本書裏。
當日下午4點半,鳳凰衛視助理台長鍾大年自香港返京駕臨寒舍,給我帶來兩盤英國BBC拍攝的埃及考古片讓我參考。偏巧我的破錄像機多年不用,沒有畫麵隻有噪聲,我湊合著斷斷續續“聽”了幾句,好像講的是埃及方尖碑,我說這與金字塔風馬牛不相及。鍾先生笑了笑,說:“不是讓你去考古,而是要以一個記者的眼光去描述。”他安慰我,一直到現在,誰也不知道3月3日會挖哪兒、會挖出什麼東西來。但他信任我的知識和口才,相信我能隨機應變,更看中我神秘埃及生活的廣告效應。吳菲在一邊問:“為什麼非選唐師曾?”鍾大年說:“我們需要一個真正鑽過金字塔的人。”吳菲又問:“如果唐師曾簽證下不來怎麼辦?”鍾大年說:“我們會一直等到最後一刻。”吳菲繼續逼問:“萬一簽證下不來呢?”鍾大年咬了咬牙:“不會簽不下來,我們準備了多種方案。萬一不行,我們換香港考古學家,但用專家的感覺就大不一樣了。”
3月1日星期一,鳳凰衛視為我安排的多種簽證方案一一擱淺。鍾大年原計劃幫我做一張越南或泰國的旅遊簽證,借機從香港過境。因為憑蓋有第三國簽證的私人護照,可以在香港合法停留7天。不料泰國使館領事突然回國述職,加急簽證停辦。與此同時,越南使館也遇到了類似無法逾越的麻煩。
3月2日星期二,簽證之事仍無結果。下午1點半,鳳凰衛視派來一輛“豐田子彈頭”,司機說從現在起這輛車歸我調度。他告訴我,為搶時間行車方便,該車特地辦了九屆人大二次會議特別通行證。同來的秦歡小姐遞給我一張港龍航空公司“北京-香港-曼穀-香港-北京”的聯程機票,一掃往日笑顏,嚴肅宣布:“現在就去泰國大使館坐等,一直等到使館下班。有簽證就直奔機場,沒有就去退機票。”我夢遊般跟在秦小姐屁股後麵鑽進汽車,突然感到一種久違了的興奮。猛然發現人生最美妙之處,就是對未來命運茫然無知。無知使索然無味的生活充滿生機,讓人享受冒險的樂趣。
Δ我被當成了“神仙”
泰國使館終於在下班前的最後一刻給了簽證,我則立即直奔機場,搭港龍航空公司當天最後一次航班飛上藍天。此時,距約定的直播時間還有10小時。4個小時過後,我風塵仆仆地在香港著陸,一直到此時我還不知道出機場後該找誰。想不到香港新機場竟設了A、B兩個出口,弄得我左顧右盼不知道何去何從。按經驗兩利相權A為大,可我望穿秋水圍著出口“A”轉了20多分鍾,非但沒找到接我的人,反而招來兩個虎視眈眈的巡警。雙方一打眼,我就發現自己這身皮夾克與香港人民熱火朝天的生活方式相去甚遠。於是掉轉頭鬼鬼祟祟朝出口“B”摸去,這時隻聽背後有人大喊:“唐老鴨在這裏!”猛回頭,正是鳳凰台長王紀言,帶著手下幾員大將朝我傻樂。
我與鳳凰台長王紀言初次邂逅於1998年夏秋之交的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當時我剛出院不久,正躺在家中靜養。一天子夜,這位王台長在中央電視台海外中心一位廣院畢業生帶領下突然造訪,噓寒問暖,關心備至,自稱全家都是我的追星族。我這人乃一介布衣,權勢朋友不多。政協副主席羅豪才、人民日報社長邵華澤關心到家,都是看當年師生之誼的情麵,並非為官之道。王紀言素昧平生貴為台長,噓寒問暖真讓老實人不知所措。
低頭鑽進王台長的大奔馳,悄然駛向位於維多利亞灣的海逸酒店。據王台長介紹,香港回歸時江澤民、李鵬等中央大員都下榻於此。這次鳳凰衛視安排我在這裏落腳,主要是考慮我久病不愈,想讓我“沾點豪氣”。李嘉誠的海逸飯店位於九龍半島東南,麵向維多利亞灣與香港島遙遙相望。放眼望去,夜海茫茫波濤滾滾,點點燈光之下碧波粼粼,源源不盡滾滾東流,彙入無邊大海。撲麵的海風腥熱潮濕,纏綿性感,讓人躁動不安。使人恍然覺悟:世間萬物都在流動之中,伴風而來,又隨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