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梁玫正式來公司上班才一個星期,但她之前參與了樁基招標的詢標答疑,並親自作了成本分析;正式上班後,又發現了許多以前招標中的貓膩和工程管理上的漏洞,因此在審計組調查情況時她也很有發言權。
李書強知道的情況更多,此時的他又是顧慮重重。以前,他對錢東、唐名山之流的貓膩知之甚多,但他的處境決定了他必須知道當不知道,看見也當沒看見。房、淩他們來之後,錢東幾次操縱招標結果的關鍵時刻,他都選擇了站在總部團隊這邊,即站在了錢東的對立麵,讓錢東很不滿,他也為此越來越擔心。雖然房、淩多次勉勵他,讓他感到安慰和鼓舞,但錢東畢竟是他的直接領導,並且已經在給他穿小鞋了。如果錢東下決心收拾他的時候,房天驕能否保得住他呢?
現在審計組來了,要找人談話肯定就要讓他表態。從感情和正義出發,他當然願意站在房、淩這邊;從個人角度考慮,他又該站在錢東這邊。倒不是他認為房天驕他們肯定會被扳倒,而是根據以往的經驗,這種調查最後可能是不了了之,即使查出了問題,錢東他們也可以找出理由搪塞,上麵再有人幫著說說話,就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終是無事最好。而他自己還得在錢東手下混飯吃,到那時,錢東就更會讓他有好日子過了。
李書強感覺自己又一次被推到了風口浪尖,究竟應該何去何從呢?他不由自主地向淩雲流露了這方麵的苦衷。將心比心,淩雲感覺處於他的位置,有這樣的顧慮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以應該設身處地為他考慮,以理性分析的方式啟發他。
淩雲說:“書強,你的苦衷完全可以理解,其實換作別人,可能比你還要糾結。在監理和樁基評標中,你能不懼錢東的施壓,站在正義一邊,這已經足夠了。現在審計組來調查了解情況,你有選擇如何回答的權利。我把我的想法全部說給你聽,聽完之後,如果你要選擇有所保留地跟審計組交談的話,那也沒問題。”
李書強說:“淩總,有什麼指教你盡管說,你是了解我的,我願聞其詳!”
淩雲繼續道:“那好,書強,要說海天分公司的情況,你是最清楚不過的了。總部一直想對海天分公司進行有效監管,但錢東卻一直陽奉陰違。他不配合但隻要工作做好也就罷了,可這次我們來才發現,海天分公司不是問題少少,而是問題多多。特別是在招標管理方麵,我們成功阻止了許多不正當行為,揭露了樁基圍標問題,這讓錢東他們惱羞成怒,也讓公司總部與分公司的矛盾徹底公開化了。於是,問題就從房天驕和魯震這兩條線,以不同的聲音傳播到了大老板那裏,大老板為了弄清真相,彰顯公正,才派了審計組下到海天來。由此可見,這個審計組對房總和魯震兩方麵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
“對房天驕來說,關係到總部監管能否繼續堅持下去,關係到惡行能否受到懲戒,正義能否得到伸張的大問題;對於錢東他們來說,則關係到能否擺脫總部的束縛,關係到能否繼續坐穩位子,為所欲為下去!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雙方已到了決戰的時刻!”
淩雲稍作停頓,望著神情凝重的李書強又繼續道:“我以前的老板在公司上市的衝刺階段給大家講了一個故事,讓我至今記憶猶新,那是在二戰歐洲戰場最關鍵一役——諾曼底登陸前夕,巴頓將軍對他的海軍陸戰隊隊員們發表了最後一次講話。
“巴頓將軍說:曆史到了一個偉大的時刻,到了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時刻,到了一個即將載入史冊的時刻!當三十年後的今天,你的孫子問你:爺爺,在二次大戰決勝一役的時候你在哪裏?你如果回答,我在路易斯安那州的農場裏輟牛糞呢,那將是多麼遺憾啊!但如果你的回答是,那時爺爺我正是行將登陸、威猛無比的海軍陸戰隊的一員,那將是多麼的榮耀啊!當然,我們一個公司的矛盾鬥爭無法跟諾曼底登陸那樣的偉大事件相提並論,但相同的是,確實都到了決定勝負的一刻,你說是嗎?”
李書強連連點頭,淩雲繼續道:“試想,如果正義壓倒邪氣,那麼善惡終將有報,公司將走向正軌;但是如果邪氣壓倒正義,那麼將黑白顛倒,善有惡報,惡有善果。那麼你再想想,假如那種善惡顛倒的事真的發生,在那種惡劣的環境裏,像你這樣富有正義感的人又如何生存下去?我估計那時你的感受恐怕要比現在難受十倍!那麼你留在公司還有什麼意義?我想到時公司不炒你,恐怕你都會主動炒掉公司的。因此,與其讓錢東他們得勢你將來無法忍受,還不如在這決勝的時刻,奮力一搏,搏出一番新天地,不成功則成仁!離又何足惜?你覺得是不是呢?”
李書強深深點了點頭。
最後淩雲說:“當然這隻是我的想法,僅供你參考,還是剛才我說過的那句話,雖然得知了我的想法,但無論你怎麼樣選擇,我們都將會給予尊重。”
淩雲的一席話說得李書強心潮澎湃,他握住淩雲的手,仿佛戰前表態那樣,豪情萬丈地說:“請總部領導放心,我李書強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我決不會選擇拾牛糞,我會毫不含糊地選擇榮耀!”淩雲聽罷會心地笑了。
在激發了李書強的鬥誌後,淩雲又分別找了其他工程相關人員,對審計組要找人談話的事進行了提點,核心思想是讓大家配合審計組工作,不要有所顧慮,要將海天分公司的真實情況反映給審計組,這就是對公司最大的幫助。
對於這些人,淩雲一怕他們唯恐得罪錢東而不講真話,甚至歪曲事實;二怕他們心裏負擔重,不講全話,處處隱瞞。因此隻要讓他們能夠暢所欲言,那麼淩雲敢保證,不用他教,那一定是對錢東、唐名山他們不利的話,因為海天分公司的管理真是一塌糊塗!
當然他不可能去找唐名山談。錢東會讓唐名山清楚他應該說什麼,不應該說什麼。
審計組來公司的第一天,隻是慢條斯理地看文件,給人一種按兵不動的感覺。
淩雲則開始快馬加鞭了,晚飯時隨便吃了點東西就立即回了酒店房間。由於白天在辦公室工作效率很低,他們就全指望晚上進行突擊。盛世安坐在書桌前用手提電腦錄入文稿,淩雲則坐在沙發上改稿。
淩雲將原稿修改完畢的時候,盛世安那邊也輸入得差不多了。淩雲又開始指點盛世安按照修改後的稿子逐一進行增刪調整。最後淩雲又將電腦文檔通讀一遍,再做局部調改。兩人開了大半夜夜車,終於形成了讓淩雲比較滿意的報告。
第二天,審計組行動速度明顯加快了。淩雲早上一來上班就憋了一股勁。寫完了材料,他覺得思路很清晰,若與審計組談話,他自信完全能夠讓審計組迅速、全麵地了解到整個事實的真相,他甚至有一種迫不及待的衝動。他認為審計組也一定會急於找他,因為他自認是揭開整個事件的關鍵人物,但事情的發展卻不像他想象的那樣。
審計組的調查談話悄然開始了,可是沒人知道談話的順序是怎樣的,通知的方式又是怎麼安排的。不知是從誰起的頭,反正是前麵的一個進去談完出來以後,就會走到某個人麵前低聲說叫你呢,然後指一指會議室。被叫的人也就心照不宣地明白了,起身默默地走向會議室。這種方式搞得整個辦公室都有一種神秘兮兮的氣氛。大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點到自己,惶惶然如行將過堂的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