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日,一個明媚的晴天緊接著一個明媚的晴天。我向天空伸出雙手,手掌上的沙粒閃爍著星辰般的光芒。我希望這樣的秋天永遠不要結束。
戀戀
農曆十一月初十,罕見的滿潮,十餘米的沙灘竟然全軍覆沒,被半人多高的白浪悉數覆蓋,金灰的海水浩浩蕩蕩,幾乎就是從窗下湧了過去。
對著一片大水練習雲手,心胸豁然,豪氣頓生。
夜間居然放晴,星鬥漫天—很久沒看過如此繁多又如此清晰的星空,星座曆曆可見,我仰倒在陽台圍欄上看著天—這明淨的北半球冬季的天宇啊!
昨日大晴,海水藍到發暖,那是被陽光一直撫摸到深處之後海洋的溫情回響。盯著水麵,再將視線移開,眼睛一時不能適應,有一瞬間,整個世界都是藍的。成百上千隻海鷗隨風翻飛,龐大的鳥群在空中打著旋兒,然後紛紛降落在海中的小小沙洲—想起小時候物理課上的靜電實驗,白色的碎紙屑紛紛飛揚,然後被吸附在摩擦過的青綠色玻璃板上。
站在沙灘上看過晚霞,才在暮色中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回家去,鞋子浸濕,襪子穿幫,精神亢奮,鼻頭冰涼。
其實每天都去海邊,每天還都是戀戀不舍的;每天似乎都一樣,但每天又都那麼不一樣—這不可複製的美麗時光啊,什麼時候才能對你習以為常呢?
12月6日,溪流路過沙灘時留下的印記,纏綿在一起的軀體。
海鷗們飛行時擁有極其瀟灑的姿態,想不到正麵的圓球造型竟然充滿喜感。
隻有秋末冬初,海水才會平靜地退出一箭之地,袒露出廣大的沙的平原。這裏成為我們奔跑和搜索貝類的理想場所—在每一個晴朗的下午。
鑽石之冬
一月五日。
冬季早已到來,氣溫開始在零度上下徘徊。
想起我曾很賣力地勸朋友也遷居海邊,他把頭搖得如同一台失控電風扇,“那地方到了冬天,連浪花都凍死在沙灘上!”
盡管在海邊生活了很多年,但從沒看過凍死在沙灘上的浪花,隻因為住得不夠近。
如今終於如願以償,可以天天跑到海邊,了解它的每一個瞬間。
海浪造就的沙階成為最完美的展台,滿鋪冰晶凝固成的鑽石:沒有標價,沒有玻璃阻隔,沒有讓人感到緊張的售貨員,不會引發盜搶案件,也不必被鎖進保險櫃,就這麼隨便鋪在沙灘上,每一顆都反射著太陽的光輝。
層層海浪被凍結又化開,沙灘上到處是冰結成的瓔珞。
鑽石!純天然,無裂縫,完美無缺,俯拾皆是。無人看管,沒有標價,不必小心翼翼鎖在保險櫃裏。我們隨手拾起來比賽打水漂—奢侈吧?
感謝冬天,可以凝結海浪的形狀。
第一次發覺死亡也可以如此晶瑩。
一天
夕陽在樹林後徐徐降落,但看起來似乎有某種旺盛的生命力在光禿禿的樹木背後、遙遠的地平線上噴薄而出。
又一個春天即將平靜地到來。
我站在海邊,看到了第一群大雁的北歸:一個徐徐在天空中移動的“人”字,顫動著飛過巨大的圓月。現在是白天,可月亮那麼大,像雲一樣又輕又薄,懸掛在灰藍的海麵上。
隻有一條腿的殘疾海鷗,在海灘上一跳一跳地前行和起飛。
當我們站在樹林深處注視一對灰綠色的啄木鳥時,一隻肥碩的野兔突然躥出藏身之處,在我們麵前兜了個圈子,淩厲地躥向遠處的灌木叢。
我頂著瘦小店主那凜冽和不可置信的目光,徑直從樓下新開張商鋪門口的花籃上拔了幾朵鮮花回家,插在藍色的杯子裏。
我給T畫了一張蠟筆畫像,他看了一眼,說像個清朝人。
凡·高曾說:“如果不是這日常生活之中包含著某種更真實更美麗的東西,我就不會如此留戀生活。”
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