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狼狽的羽林外衛將原委一一道來。
事發突然,他神態裏還殘留著一抹驚魂未定,身上滿是火灼煙熏過的痕跡。
又是大火。上次慈悲庵大火後太子妃身邊加強了戒備,尤其是對於引火物更是重視,以肖興的能耐,斷不會在這種事上栽第二次跟頭。所以意外的可能微乎其微。且文賢太子不過十多日就要正式祭告太廟,追封為帝,太後也正鬧哄哄為他立嗣子,身為未亡人的太子妃卻在此時又遇災劫。
皇後又驚又疑,見皇帝麵色冷肅坐在燈前,陷入深深沉思中,並未發問,就自己先問道:“可有知會肖興?”
羽林衛忙道:“臣一路往宮裏來,兄弟們都急著往下遊去找人,未來得及知會肖統領。”
“立刻去通知他。”她整理思緒,轉向黃玉,“告訴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將皇濟寺圍起來,務必將兩次火災間寺內來往香客,所有僧人居士的行蹤全都查清楚。尤其是倒塌的圍牆和馬廄這兩處地方,凡是這兩日接近過的人連祖宗三代都要查明。三日之內此事我定要個說法,大海撈針也得給我撈出來。”
黃玉馬不停蹄要去傳信,皇後突然又把他叫住:“若人救上來,京郊缺醫少藥定然不便,你去請太醫院院判備了藥一道去。”黃玉領命而去,皇帝也揮了揮手,對那羽林衛道:“你也下去。”
屋內便隻剩帝後二人,外頭晨光微熹,天已破曉,竹林間棲息的鳥雀活泛過來,開始嘰嘰喳喳地鳴叫,竹樓內卻是一片沉寂安靜,仿佛時間還停留在夜裏。短暫的歡娛轉瞬即逝,熟悉的緊張和凝重再度降臨。
“大嫂與世無爭多年,之前那場大火也是衝著我來,並非針對她。到底是誰,又是為什麼要煞費苦心取她性命?”皇後將心中問題一一道出。若羽林衛所言非虛,這毫無疑問是一場謀殺,可皇後百般思索也根本沒有頭緒,隻能從粗糙的設計和精準的手段這樣矛盾之處推測應是倉促而為。
“也不能全怪羽林衛不力,皇濟寺身為皇家寺廟,牆高院深,僧眾來曆清楚,後院門戶森嚴,誰能料到有人敢在這裏放火行凶。且還選在大雄寶殿這供奉如來的寺中聖地,定是料準了僧人們一定顧不得後院火勢,會齊齊湧向前麵救火,後院空虛,人員稀少,慌亂間定然也門戶大開。羽林衛才有過慈悲庵前車之鑒,又見眼前各處火勢蔓延實在可疑,必定更加謹慎想避開危險,才會一步步落入算計。這計謀雖簡單,卻快、準、狠俱全,端的老辣。”
皇後將事情慢慢剖析,卻也更加想不明白:“可太子妃一向深居簡出,與人無怨,背後又有皇家和王氏這兩座靠山。但凡是個腦子清醒的人,誰會膽大包天動這個手?還偏趕著在這節骨眼上。”
皇帝一直沒有說話,但眸色漸漸暗沉,似有無窮怒氣被壓在眼中,終於凝成一片濃黑,他倏地站起身道:“我回紫宸殿。”說罷便匆匆走了。
他麵沉如水,去勢略急促,隱隱藏風聚雷,可見怒火難抑,必然是對此事已有所了然。能有什麼事連他都臉色大變?聯想到這幾日太後與太皇太後走馬燈似的接連登場,其身後又有無數朝臣公卿勢力隱沒,此時事發實在不像巧合。
她並未急著追隨而去,反留在屋內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黃玉進來問道:“殿下可要回寢殿用早膳?”
皇後回過神,這才發現天色已然大亮,屋內一片明亮,身前的紅燭尚在燃燒,卻已是無用。她搖頭道:“我先出去一趟。你著人將這屋子裏的灰擦洗幹淨。”說罷一口吹滅燭火邁步向外,才走了兩步,眼光掃到了挪到角落的小琴桌和上麵擺放著的良臣琴,就頓住腳步,有些猶豫:“至於這琴……”
黃玉極有眼色,見她目光落在良臣上,似有惜取不舍之意,猜她又想將琴帶回紫宸殿,就忙道:“小的有一事早想告訴殿下,隻是……不允。”他隱晦地含糊了過去,直白道,“其實自兩年前皇上就碰不得細弦了,一旦觸及,手便止不住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