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薈英緩緩吸了一口涼氣,伸手按住狂跳不止的胸口,沉默片刻後,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而清晰地傳來:“那我還剩多久時間?”
“此症表現為陽炙火盛,而女子本屬陰,一旦陽氣過於旺盛,便如兩頭燒的蠟燭。若能得到當初那張虎狼藥的藥方,對應出克製藥方,或許可以有所緩解,但即便如此,娘娘最多……也隻有一年時光。”
轟隆!方薈英心裏那塊懸得高高的石頭終於墜了地,山崩地裂裏幾股濃烈而複雜的情緒在洶湧翻滾,有震驚,有惶恐,有傷心,有茫然,有心灰意冷,但神奇的是,居然還有如釋重負般的輕鬆。
宋媽媽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捂著嘴嗚嗚哭了出來。
皇後淡淡一笑,輕聲歎道:“母親生我是早產,所以先天不足,年幼時才有那場大病,沒想到病根竟潛伏了這麼久,可見老天爺要是想捉弄人,早晚都躲不過。”
李太醫垂首不語,宋媽媽哭得泣不成聲。沒有人接她的話。
方薈英拍拍臉,擠出一個更自然些的笑:“行了,既然我的病是你看出來的,以後椒房殿就由你侍奉。我沒有別的要求,隻有一點。”她頓了一下,沉聲道,“這事不準告訴任何人。”
李太醫本就木訥,他不解道:“這等大事,為何要隱瞞兩殿和聖上?”
方薈英臉色一黑,隨手捏起一個瓷杯慢慢握緊:“廢話這麼多,是不是嫌命長?最後一年我沒別的盼頭,隻想簡單輕鬆點,誰要是多事讓我這一年過得不痛快,我就要誰給我陪葬!”杯子在拳心裏碎成齏粉,簌簌地落了下來。
宋媽媽被她這武力值暴漲的樣子驚得目瞪口呆:“姑娘……”李太醫也嚇得不輕,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被逼著賭咒發誓絕不會告訴別人,之後方薈英又狠狠恐嚇了他一番,才肯放人。可憐的李太醫見皇後終於揮手趕人,忙連滾帶爬地跑了。
當天晚上,方薈英在床上烙餅似的睡不著覺,李太醫開的第一劑藥喝下後,心頭火焚般的感覺輕了很多,但越是夜深人靜,一些白天時候被忽略被壓製的念頭就越加清晰起來。
這病來得太突然太意外,她還沒有想好該怎麼接受和應對。
春末夏初的夜晚,已經開始有些燥熱之感,屋子裏垂著重重紗帳,更加顯得逼仄狹窄,叫人喘氣都喘不順。
這個時候,真想念西北遼闊的星空呀……
方薈英原本蔫蔫地伏在枕上,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想看星星就去看啊,橫豎老子隻能活一年了,過一天少一天,還能動彈的時候不去,那要等到什麼時候?下輩子嗎?
這個念頭仿佛醍醐灌頂,方薈英索性啥都不多想了,說幹就幹。一把掀開薄毯,兔子一樣輕捷靈敏地鑽出一重一重紗帳,閃到窗戶邊,仔細聽了一番左右無人,就輕輕拉開窗戶,一腳蹬在窗框上,整個人像隻燕子一般輕輕躍起掛上屋簷,再一用力,就翻上了房頂。
等方薈英大刀金馬坐在屋頂上,四周一片連綿飛簷鬥拱,頭頂銀河熠熠生輝時,她還有點做夢似的虛幻感:“我居然……就這麼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