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妃心中略得意,故意不說事,而是端起茶,撥了撥茶葉,歎道:“唉,我這宮裏也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你,連茶葉也是去年的,今年的新茶連摸都沒摸著呢。”
皇後聞弦歌而知雅意,笑道:“今年新貢的明前龍井少,除了長信殿和慈寧殿,連皇上自己都沒留下,太妃若想要,我讓娘家人去外麵試著尋摸些來。”
陳太妃還算滿意,但心裏很快又湧出些酸意:“果然後宮的女人還是得要個好娘家。都說將門之家家財萬貫,皇後出身將門新貴之家,自然不操心錢財這些小事,家裏又有產業人手在京城,想要什麼就能找他們幫忙。我小門小戶的,就連想見見娘家人的麵也難哪。”
方薈英把她這番話仔細品了品,絞盡腦汁才分析出太妃不但想從她手裏敲點竹杠,還想讓自己娘家人進宮,她果斷不理第一條,直接奔後一條去:“太妃想見誰?臣妾幫您召進來就是。”
陳太妃立刻就急眼了:“你這是害我呢!太後才剛召了娘家侄女進宮,我就也跟著召一個,這不是明擺著和她唱對台戲麼?”
方薈英歉意一笑:“那太妃是想讓臣妾如何?”
陳太妃見她如此魯鈍,隻好自己直說:“你就說是你自己想見表妹,把我娘家侄女也傳進來。”
她這般純粹是掩耳盜鈴,方薈英也無意戳穿,笑道:“好,臣妾回去就傳旨,就說是宮裏人少,想讓表妹也來作伴。”
“可是你表妹雖然年輕美貌,但我們陳家畢竟隻是普通人家,衣衫首飾上比起宮裏貴人肯定差了一截,她在這些外物上若是不如人,怕是要被人說閑話,小姑娘家家的臉皮薄。你是她嫡親的表嫂,又家財不菲,照顧她自然是你的分內事,你對外人都賢惠大方,對自家妹妹就更不能小氣了。”陳太妃得隴望蜀,見皇後之前在這件事上沒搭腔,索性直接說出來了,她出身不高,說起話來比起世家出身皇太後的綿裏藏針要直白得多。
方薈英實在忍不住了,在內心翻了個大白眼,臉上仍舊是按部就班的得體笑容:“太妃說得是。我知道了。”
陳太妃見她答應得爽快,和在太後那裏一樣的恭順,深感滿意,就尋思著給她點甜頭:“你這麼懂事,我自然記得,日後皇帝那裏必定有你的好處。”
方薈英努力擠出一個感激的笑:“多謝太妃。”
忙碌了一上午,回到椒房殿時已經到了午膳時間,但是方薈英胃口全無,她蹬掉鞋子噗通撲到了床上。宋媽媽忙小聲提醒:“殿下,儀態!儀態!”
跟著跑了一上午的小鵲拉了拉宋媽的袖子,對她搖了搖頭。
宋媽媽將人拉進臥室,把門虛掩上,低聲問:“又受氣了?”
小鵲扁扁嘴,伸出三根手指:“三處,哪處都沒落下。”
宋媽媽看了眼床鋪上一動不動的方薈英,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小鵲實在忍不住了,問道:“宋媽媽,咱們姑娘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哇?她不是皇後嗎?一國之母,大乾最尊貴的女子,為什麼還要天天受這些鳥氣?”
宋媽媽被她的實話實說嚇得忙喝道:“住口!你不要腦袋了?!這話也是能說出口的?”
小鵲嚇得一哆嗦,眼淚都快出來了。
宋媽媽見她可憐,就在她背心拍了拍以示安撫,壓低聲音道:“在宮裏要謹言慎行。你忘了殿下出嫁前老將軍吩咐的事情了嗎?”
怎麼會忘呢,一字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方薈英趴在床上默默想道。
“阿蘿,都怪阿爹嘴欠,在皇帝麵前把你誇成了個天下第一的淑女,誰曉得這皇帝老子居然就動了心,當場就定你做兒媳婦,金口玉言許下了婚事。這下子阿爹想改口都不成了。這要是捅出去,讓大家知道你不但一點都不淑女,反而是個專愛惹是生非的頑劣丫頭,丟了皇帝的臉麵,這欺君之罪怕是咱們滿門都要遭殃。阿爹沒法子,隻好請來這些個老師先生,你就當為了阿爹和哥哥嫂嫂侄兒這幾條命,就收斂些脾氣,跟著他們學做個淑女吧。可千萬別露破綻呀!”
一眨眼兩年了,這兩年,她戰戰兢兢扮著淑女,贏得了貞靜柔順賢良淑德的名聲,和夫君也算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一點破綻都沒露。
可是,真的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