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上等檀香的青煙嫋嫋地升起,在觀音像前氤氳消散,大士慈悲的臉在煙霧裏若隱若現。

“一眨眼,先帝都駕崩一年了,皇帝的孝期也快滿了。”太皇太後倚靠著軟枕,幽幽歎道。

“是。”方薈英站在她身邊,規規矩矩地應了一聲,眼睛卻還留在觀音像上舍不得收回來,心裏暗暗在想,這大士到底是左邊梨窩深一些,還是右邊梨窩深一些?

太皇太後瞥了她一眼,語重心長道:“你和皇帝成親都兩年了,也該打算起來,早點要個孩子。”

方薈英回過神,垂下頭道:“太皇太後說得是。”

太皇太後人老成精的人物,哪裏看不出她的心不在焉,她扭頭看了眼觀音像:“這尊黃金觀音我供奉了二十多年,比你的年紀都大,既然皇後喜歡,我就送給你了。你請回去早晚供奉,也好給你自己添點福氣。”

方薈英露出欣喜而恭敬的笑容,跪下謝恩:“多謝太皇太後。”

等皇後一行人離開長信殿,太皇太後臉色沉了下來:“成親前她還有幾分伶俐勁,怎麼如今越來越像塊木頭了。虧得當初還覺得她的性子有幾分像我,居然是看走眼了。”

旁邊的周姑姑道:“從前年紀小,現在皇後都二十多了,肯定要穩重些。再說她一個武將家出身的姑娘,如何能和太皇太後相比?”

太皇太後搖頭道:“扶不起的阿鬥我也懶得扶了,都怪先帝鬼迷心竅,非要選一個西北將門的女兒做皇儲之妻……罷了,時過境遷也不必多想,橫豎她還算得上端莊賢淑,皇後這個位子也還坐得。隻要明麵上不出大錯,就隨她去吧。”

歩輦搖搖晃晃,仲春的大太陽曬得暖烘烘的,人也昏昏欲睡。半夢半醒間,皇太後的慈寧殿到了。

和太皇太後那泛著檀香味的安靜宮殿不同,這裏鮮花盛開,馨香撲鼻,來來往往的宮人雖然還穿著素衣,但眉梢眼角早已露出輕鬆笑意,讓這座宮殿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方薈英仍舊是一臉老成持重,隻有唇角固定地微微翹起一點點,讓臉上的表情顯得嚴肅又不失柔和,幾乎和那尊慈悲又威嚴的觀音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宮人們看到她,不由自主就收斂了過於活潑的笑容,也變得肅穆起來。

還沒踏入殿門,就聽見一曲婉轉悠揚的笛聲,中間夾雜著銀鈴般年輕悅耳的少女笑聲,皇太後寵溺地笑道:“你這孩子!”那少女撒嬌道:“姑母……”

這時候,門邊的姑姑像剛剛才知道她來了似的,稟報道:“太後娘娘,皇後來了。”

方薈英緩緩邁過門檻,繞過屏風,隻見主位上皇太後斜倚著引枕,場地當中擺著兩隻精美的雙耳青銅壺,一個十七八歲的俏麗少女一襲朱紅色深衣跪坐在不遠處,頭發並未結髻,而是攏成一把束在背心,活脫脫一個秦漢古畫上走下來的古雅仕女。旁邊的墊子上跪坐著另一個中年宮裝美婦,正一臉小心地陪笑,看到皇後進來,她眼睛頓時一亮。

見她進來,那少女準備起身行禮,被皇太後攔住了:“你是皇帝的表妹,她是你表嫂,都是一家子,用不著那麼客套。”王妙渝臉上露出一些為難,悄悄掃了皇後一眼,低聲應了一句:“是。”

雖然她坐著沒動,但方薈英還是要端端正正給皇太後行禮的,之後,又對中年美婦陳太妃行了一禮,這個禮就輕了很多,隻是微微屈膝而已。

“坐。”皇太後隨意指了指另一側的椅子,方薈英道了謝,走過去坐了。

旁邊有女官橫起竹笛,繼續悠悠吹著一曲狸首,王妙渝提起一支白羽箭,隨著韻律輕緩的節奏款款舞動手臂,身姿曼妙如一朵迎風輕舞的紅蓮,在聲調轉向高亢的一瞬,皓腕輕揚,小箭劃過一道流光,叮一聲穩穩落進了中間的壺口。整個動作行雲流水,看起來就像是一套優美的舞蹈,十分賞心悅目。旁邊圍觀的內侍宮女們連聲叫好,皇太後很歡喜:“六連中,阿渝投壺玩得不錯。”

陪玩的陳太妃看了眼自己壺旁那散落一地的箭矢和空蕩蕩的壺口,尷尬地抹了抹汗水,忙笑道:“皇後來得正好。我不大會這個,你來替我玩一把。”

皇太後淡淡瞥了她們一眼:“皇後就罷了。她投壺雖然準,偏偏樂律不精不會合拍子,隻曉得胡扔一氣。若我是司樂,恐怕要氣得砸笛子了。”

眾人都笑了。方薈英厚著臉皮笑道:“樂律得從小學習才能精通,臣妾小時候沒學過,現在大了,想學也學不精。就不獻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