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眉眼宛然如畫,雖不著鉛黛,卻明媚如春。額間一朵盛開的花蕊,更顯得肌膚賽雪欺霜,眼波碧燦秋水。此時一回頭,嘴角似乎勾了一絲笑意,眉間清遠,氣韻雅潔,天人之姿,實難用世間話語盡述。
在場眾人盡皆心噤神搖。白衣洛絮有些無措,轉頭看時,才見楊妙已然迎了上去。他這才恍然,連忙恭謹地垂頭束手,遠遠地站著,並不靠前。
隻聽楊妙的聲音一時傳來,“李前輩,竟當真是你。妙兒先前還疑心看錯,隻以為前輩您尚在金鵬大帝客中……”
那女子的聲音卻是出乎意料的清越,如綠漪琴的琴音一般,聲聲入耳,卻又聲聲落在心上。隻是具體她說了些什麼,明明每個字都聽的清楚,可事後細想,卻又連一句都不能記起了。洛絮心中一凜,立時明白這是大神通者的厲害。他先前隻為這女子驚人的傳說驚疑,後見了麵,才為她出塵脫俗的氣質折服,但直到此時,他才真的明白過來,盛名之下,哪有虛士?
卻說這邊,雲紫打量了白衣洛絮幾眼,心中微動,便問楊妙道,“那人可是柳依依門下?”她的神念強大無比,自是發覺那洛絮修行的法門,卻與她昔日見到的柳依依有著一兩分神似。此時見著,不免隨口問出,隻是心中卻想起當年見柳依依的情景來。
那個時候,自己還是和林皓白一道的。隻是當時一別,哪裏又能想到日後會發生的種種事端?當時他尚說,“……隻等這一樁事情過後,我就能解脫出來,放心辦我自己的事情……那時候,就好了。”可是後來呢?她為那人之故,陷入浮生界兩千多年,再見麵時,卻已是泠葉之變了。
爾後,就是生離死別。她……終算是生生辜負了他。
“李前輩也認識柳依依麼?”楊妙有些意外的聲音傳來,將她驚醒了過來。卻是楊妙見雲紫麵上帶出一分惆悵,心中一轉,當下就換了話題,“數年前,妙兒也曾和她有過一麵之緣的。……對了前輩,您現在……可有閑暇?妙兒的浣玉堂環境幽靜,又遍植了滿堂牡丹。現在正是花開的時節,前輩閑暇的話,不若前去品玩一二?”
“牡丹麼?”雲紫怔了怔,曼聲道,“你有心啦。”隨後卻又搖了搖頭,“我如今還有些事情未完,尚不會四處走動。若後麵有閑,再去尋你就是。”她徐徐地說著,意態閑適真誠,倒不是推脫之言。隻是心念既然轉到這,便索性一回身,眼光朝眾人一一掃去,口中道,“你們自便。我走了。”
這兩句卻是在眾人耳畔清晰響起。他們還未及反應,就見那金衣女子落落大方地頷了頷首,金色身形卻是倏忽間散去顏色,消失不見。
花非花,霧非霧。“……來如春夢不相識,去似朝雲無覓處……”洛絮心中一動,將不知誰隨意寫的句子吟出來,望著隻剩下楊妙的水潭邊上,竟有些癡了。
卻說雲紫從泠黛水源出發,隱去身形,輕飄飄地浮在草木之上,就在山間遊弋起來。她並不一路往下,隻沿著叮咚流水,往上遊尋去。不一時,拐過幾道粗大的古藤,她終於發現了掩在叢叢草木下的深坑。這裏,卻是她從九都異塔出來後,所見到的“井”了。
若要覓地清修,怕整個天界,就這不動峰的靈氣最為濃厚。與其胡亂找尋,不若就老實隱在這裏,自在修煉就是。且不動峰乃是督天者的地盤,等閑修士,還真不敢在此作亂。這樣一想,不動峰豈不是再安全不過的清修之地了,哪裏還需要費心去找?
念及此,雲紫縱身而下,又打出連番禁製,將此處仔細地隱藏起來。待一切準備就緒,她盤膝坐下,澄淨心神,將天書喚出,一縷神念就慢慢向天書探去……
…………
修行沒有歲月可言。縱使春紅了桃花,夏綠了芭蕉,秋豔了池水,冬冷了白雪,一春一秋,年華流轉,歲月變換,可沉浸在修行大道中的生靈,卻難得察覺。
這一年,卻是自天宮開啟後,不動峰春去秋來的第十個年頭。不過在萬裏不動峰上,季節的明顯變化,也至多出現在山腰以下。至於再高的地方,卻是終年皚皚白雪,而最高的峰頂,卻有溫暖如春,這些,卻大抵屬於大神通者的通天造化,實難以常識猜想了。
這日正是夏日最為酷暑的時令。傍晚,天上黑壓壓的一片,隱隱有風雷聲起。山雨欲來風滿樓,天地間沉悶地厲害,似乎一場大風雨,在所難免。天上堆滿了黑色雲層,一層壓著一層,仿佛直要壓到人心上,再也喘不過氣才好。
少頃,隨著一聲沉悶的“哧啦——”轟鳴,雷聲四起,電光急閃,豆大的雨滴,卻是終於落了下來。風吹的愈發厲害,無數草木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發出嗚咽的聲響。不動峰山腳下的覆嘉城中,家家戶戶點了燈火,城民緊緊關了房門,看著不時映在窗戶上的電光,心中居然生出了些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