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修筠尚不能完美的控製術法力度。
小宅傾斜, 連帶著隔壁圍牆被擊出一堵大洞。磚石倒地時激起的灰塵消散,修筠看見圍在洞邊試探著張望的人們。
有男,有女,有老, 有少。
高高的圍牆將他們圈在其中, 他們的眼中除了些微好奇外, 隻有對一切事物的麻木。
在修筠望過去後,他們瑟縮著脖子向牆後躲了躲, 而後哭聲更盛。
修筠腳步停歇。
腦中浮現出無名女人的身影, 她背對著他蹲在肮髒路邊, 小心翼翼抱起奄奄一息的小乞丐。
任誰都能看出那孩子已經時日無多,女人的手輕柔的拂過她髒兮兮的臉頰,淡金色靈力灌入她的身體,讓她撐起一點回光返照似的光彩。
瘦的皮包骨頭的小乞丐微微睜開雙眼, 她幹枯的唇木楞的張了張,右手也不知哪來的力氣, 隻緊緊抓著女人手臂。藏滿汙垢的指甲深深凹陷進她的皮肉中, 有鮮血沁出,女人卻渾然不覺, 隻是溫柔的注視著她。
“不用怕, 我會救你的,好孩子。”
……他的師父, 雲霄真人, 樂淳。
記憶中她總是忙碌的,即使自己無法吃飽也要將食物贈與他人。她教導他,要樂於助人,要心懷天下, 要善良正義。
要先天下之先,要悲天憫人。
修筠換了方向,朝圍牆處破開的洞走去。
像是一枝木頭揮入蒼蠅堆,方才擁擠的人們匆忙後退,假裝無事般停歇在別處,隻偶然用視線偷偷打量著來人。
“新人?好小啊,也要一輩子被困在這種鬼地方嗎?”
“真可憐,嘻嘻嘻……”
“想出去、想出去、那個洞口可以出去、、”
“不要命啦?留在這裏還能活,出去被抓住就是死!”
大大小小的嘈雜聲,像是一整個夏日的聒噪知了聚集在一起,攪和扭曲。
他們就像窮鄉僻壤處酒足飯飽後的懶漢,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議論著。
如果忽略掉他們麵上或頹喪或興奮的愁容,以及明顯殘缺的肢體。
眼睛、鼻子、手臂、腿腳。
每一個人都是殘缺的,他們殘缺的聚在一起,像是被采摘下甜美果肉後被拋棄的果皮,隨意堆積在這個極大的牢籠中,任其腐爛發臭,成為掩埋魚土地下的垃圾。
在那堆肮髒的垃圾中,匍匐在地的少女仰頭望著他,她麻木的眼睛在看清修筠衣角後,突然閃爍出些微的光來。
“你、你是雲霄宗弟子嗎?”
她以手肘撐地,身體緩慢的向他移動而去。
但在前行兩步後,那點微弱的光又逐漸暗淡下來。
就算是雲霄宗弟子又如何,這麼小,又能有什麼修為。更何況來到這裏後,不管是哪裏的人,都隻有一個結局。
但至少,她是先來的。
在修筠望過去時,她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
她抬起手肘,指著修筠衣角雲紋:“我認得這個標誌,我叫左危暇,是酆都翠羽門門下,曾有幸見過雲霄宗道長們。”
隨著她的話語動作,綠色衣袖向下滑落,露出光禿禿的醜陋肉色。
左危暇臉色微變,她像是被燙著一樣連忙縮回手,又擔憂的悄悄看了一眼修筠。
雲霄宗……
修筠想起他的師父是雲霄真人,或許有關。
外貌僅八歲左右的男童沒有露出恐懼厭棄,他側著頭想了想,點了下頭。
這讓她稍稍鬆了口氣。
左危暇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牆壁上的洞是你弄出來的嗎?若城主來就糟糕了。你不要站在這裏,且跟我來。”
以手肘撐地,她緩緩移動。
左危暇側坐在木頭做的小車上,稍不留意甚至不能發覺。長裙遮住了她的腿,地麵凹凸不平,以車代步,她行的稍微困難。
修筠不緊不慢的跟在她身後:“你的腿怎麼回事。”
左危暇不太自在的動了動身體:“幾年前,我離開門派遊曆至魔界,後誤入此城……”
天儀城城主唐折顏,有一恨入骨髓的仇敵,恨不得吞其血,噬其肉。
千百年來,唐家把持整個天儀城,家族繁盛,人丁興旺。
直到七十年前,天儀城突然來了一個人。
男人宛如傳說中從地獄爬出的嗜血修羅,身著黑衣,手持長刀,將整個唐家由內到外血洗一空。
手段之殘忍,上到耄耋老者,下至新生稚子,皆無一幸免。
天儀城下了整整三個月的血雨,直到三年後,仍有人能在城主府附近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隻有唐折顏活了下來,聽說他在變故發生的前一天晚上喝醉了酒,醉倒在屋外的荷花池中,不省人事。
那之後,唐家隻剩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