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

蕭玉奴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大房那邊回來,已經是子時了。他一邊清洗身體,一邊聽屏風外黑影的彙報。

“公子,地字號的阿大阿二回來了。您可要見見?”

“嗯。”這就是他一定要見了,這個事情一定要處理。

從浴房出來,他有些自嘲,這些奴婢表麵上恭恭敬敬的,內裏誰也看不起他。嗬,他也看不起自己,當然更看不起這些人。那又如何。他們還不是都被那個人掌控著,如牽線木偶,為他的野心消磨血肉、精*魂。

為爺辦事情的時候,他是個人物,可以調動很多勢力,可以安排很多事情。其他時候,他算什麼?鬼嗎?

蕭玉奴忍著周身的不適,在書房密道接見阿大阿二。

兩個人早就跪在了那裏,身上衣衫單薄,心裏更是七上八下,瑟瑟發抖。

“請香主降罪!奴無能,去了就被那寡婦抓了。請香主責罰。”

蕭玉奴擺擺手:“沒什麼好責備,我該派天字號的人去的,是我輕敵了。其他的可有什麼收獲?”

“啟稟香主,還有另兩撥人。兩個劉家寨的,一個猛龍寨的。都被抓了……”兩人就一五一十的把怎麼被抓的,怎麼被逼著和那家的娃娃對練,後又怎麼被放回去的一樁樁稟明。

末了阿大又說:“這些天聽那寡婦的小崽子們口中說,他們要回本家去。那本家就是城外的裴家村,裴家武支。那家的寡婦也是出了名的難纏,恐怕我們沒有機會了。”

阿大心說,可不要我們地字組的再去了,去了也白去。

蕭玉奴習慣性的叩著桌麵思考一番,才揮手讓阿大阿二退下。自有人過來各給了十板子——不論是不是你的問題,隻要你任務沒完成,即使香主不責怪,也是要挨上這幾板子的。

也不怨他們都錯以為裴鳳眠要殺人,實在是,他們本來就是蕭家暗中訓練的死士,這種事情見得太多了。

待那兩人走了,蕭玉奴有些煩躁的在椅子上靜默片刻。倒不是他對這個有些才能的寡婦勢在必得,而是他不喜歡沉香亂有什麼事情是他掌控不了的——他已經是傀儡木偶了,不想在這個自己還能說話做主的地方仍然受人掣肘。

於他來說,這不過是一件小事,但以他的性情,這事情絕不算完。人就是這樣,處在地獄之中,總要有什麼執念或者說讓自己釋放的地方,才能繼續活著。他活著,以身上套著無數枷鎖而活,就容不得他看中的獵物在外麵活蹦亂跳。

裴家武支,嗬。

裴家武支這幫蠻夫野婦,當年說是發配至邊境,可還沒走到,老皇帝就死了。他們蕭氏的三皇子繼位成了新皇,對這裴家也是睜隻眼閉隻眼。畢竟都是為國效力,和老皇帝不同,現在掌權的那些人還是知道這些武人的好處的。

雖然這一門就剩了些寡婦殘廢,但裴家練兵可不是虛的。世家擺在那裏,本就有很多人投奔,他們裴家雖然被發配了,但不知道老皇帝當時怎麼想的,世家文牒並沒有收回。短短十幾年,裴家就在棲霞城外又成了氣候。

這寡婦回了裴家,倒是不能再動武了。

蕭玉奴看了看手裏的迷信,是宮裏那位的。冰冷的小字:“使此女間北狄。”

費些功夫罷了。他不怕任務難,就怕沒有任務,沒有逃離這裏喘口氣的借口。

小小的車隊慢慢的駛入這個棲霞城外的小鎮。說鎮也不是鎮,這裏聚集著城內權貴的莊子、別業,相當於現代的別墅區。裴家和旁人不同,他們在棲霞鎮沒有置產。作為當年被發配到邊境的家族,雖說山高皇帝遠,在城裏置產還是太過顯眼了。

裴家武支大大小小的戶主,最後都聚集在一起,選了一個地勢較高的製高點,起了大大小小的院落,後來幹脆一俗到底,攏共二十三戶,七十二口人,叫做“裴家村”。

但當地人是不敢輕視這個裴家村的。四周權貴的莊子管事,每年都奉了自家主子的吩咐,時不時供奉些山貨糧食。往年遇災,有那山寨的匪徒下來劫掠,但自從裴家在這裏落戶,這邊兒清淨的簡直像是京畿直屬,晚上都不帶怕的。所以裴家拿供奉拿的理直氣壯。

有那本地富戶財主,想要趁機結交一下這“沒落”世家的,根本帖子都遞不上去。這城裏能平等跟他們交往的,也就是臨北蕭家。

蕭家出了個大都督蕭方鼎,大都督下轄豐都、棲霞、桐州三大城和廣大的臨北腹地。幾年前蕭家有一支就隨著大都督的威勢,到了這棲霞城經營,現在也是一股大的勢力。

棲霞本地有三個小世家:馮家、吳家和孟家。雖然勢力不大,但貴在紮根深厚,世代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