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鳳眠繼續道:“我尚不知老夫人召回來是何意。老夫人縱橫一生,孫媳婦也不在這裏和您耍心眼子。三郎去了,我一直在等裴家來接。裴家之前一段時間不來,定是覺得我們安全無虞。現在來接,應該是有人要對我們不利。”

“哦?何以見得?”裴老夫人對這聰慧的兒媳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自落座起,她就把自己擺在掌控者的位置,絲毫不怯裴家的權勢。裴家雖然沒落,但在這臨北還是有些根基的。她卻一點都不放在眼裏。

“我自酒樓亮了相,露了才,肯定有人要打我們母女的主意。”

“哼,魯莽!若我不派人來呢?”

“不來有不來的辦法,然令囡囡認祖歸宗,是我的第一選擇。”

“囡囡?是均兒的孩子?!她算起來快五個月了吧……可有取名?”裴老夫人聽到提起孫女,終於忍不住動容。

“尚未,老夫人,您若有名,請賜。”

裴老夫人有點激動,連說:“不急不急,待她來了,我定想一好名。”老夫人現在看裴鳳眠順眼的很,這小女娃上道。

裴鳳眠看老夫人也順眼的很,她最知道老人家的心,也最知道一族之長的艱辛。她那死郎君,真是年少不知憂。這一大家子估計左右權衡,老夫人必是說服了幾房一起,才給他掙個不上戰場的機會。他卻輕易丟了。

這樣的人家,她裴鳳眠是信得過的,也願意歸家。但她仍舊要保住自己的利。

“我欲歸家,但有些話要講在前麵。”

裴老夫人含笑示意她講下去。

“我和三郎有一女,五義子。女兒是三郎的,其他幾個是三郎這幾年認的,我都要帶來的。他們不是下人,也不需當成少爺來伺候,由我親自教養。我的院子需由我自行安排。”

“可。三郎義字當頭,這是好事,我們裴家容得下這些孩子。”

“您可要告訴我,這裴家武支現在是什麼路數,我可不做那來跳坑的鬼。”

“你這女娃也忒大膽!娘讓你們回來照顧,可不是求你的。”大夫人聽她講得不客氣,茶碗一放,又要擼袖子。

裴老夫人卻壓下她的手。由她繼續說。這兩人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倒是深諳一張一弛之道。

然,她們又怎麼知道,這邊女郎芯子裏也是一個老太太呢?裴鳳眠對這種路數太了解了。她對這還在作勢的二人拱拱手。

“明人不說暗話。這世道將亂,我本欲求得裴家庇護,自會做我該做的那一份。媳婦雖然是外人,我女兒卻是裴家人,我是希望她好的,也是希望裴家好的。但卻不想算計了他人,來慢慢揣摩您的籌謀。根子上,咱們是一家人不是麼?”

“裴家現在寡婦當家,亂世之下,我們總要尋一出路。我自不想改嫁,總歸要真的當我是自己人,我才好也當裴家是自己家。”

裴老夫人眯眼看眼前這個女子。她為她的坦白和傲然而驚異。這個年齡,能這麼跟她說話的,裴家沒有的,也不敢的。這個媳婦不簡單,可是,裴家將來就需要這樣的人,這個媳婦她得認。

“裴家……,裴家能有什麼路數。也是在掙命啊!我大房兩兒五孫,二房一兒兩孫,三房一兒一孫,現在兒輩就他二伯一個殘廢,孫輩就剩風兒一根獨苗,他今年過了年十八歲了,明年若有戰,他必去啊!”

“我想我的孫兒活,以前我那老頭子當家,他殘了一根腿,榮耀了一輩子,我卻不想要這武支的榮光。我還有五個重孫,最大的才九歲。”

“三娘子,我知你憂心什麼。我家老頭子年初也去了,現在我滿門寡婦當家,怎還護不住我們的娃娃!你盡管來,管他外麵山高地闊,我們隻護住自家的崽!”

“娘!”大夫人早已淚目,她的平成,平山,遠梁,遠橋,遠棟,遠彬,遠楷!她都恨自己當初怎麼瞎了眼非要嫁到這勞什子的裴家武支。在鴛鴦刀的威名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香嗎?

裴老夫人安撫的拍拍她大兒媳的手:“都過去了。老爺子和他們兄弟爺孫都不是被逼的,他們自有他們的信念。”

裴鳳眠亦是唏噓。這老太太也是和她一樣的苦命人。

“足矣,我知這些,足矣。老夫人給媳婦一個月時間,那蔣家村,有些人情需還。待過了年,我定帶娃娃們歸家。”

於是三人商定來時要接的事宜,三房裏的布置,人手等等,細細碎碎。

午間留了飯,下午便由一啞奴帶了一個奶娘一同趕車送了裴鳳眠回去。裴鳳眠是承這個情的,啞奴是有真功夫的,奶娘囡囡用得上。

也就一座山的距離,傍晚歸家,看到村口磨盤上坐著的兩小兒,裴鳳眠心中安定。

世道將亂,為娘也為你們籌謀鋪路。願你們安安寧寧,此歲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