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老祖回來,方小竟幾人已經把中堂收拾幹淨,大大小小圍了一圈兒。老祖一看,樂嗬了,知道要搞所謂的“開會”。他老人家也找地方坐了。他雖號稱翻雲手掌門,可那宗門裏,最多也就十來號人,事情也都是大長老在管,他就掛個名字,要不是翻雲門以武力為尊,輪不到他來做這個長老。事實上他是個不爭的性子,這邊看徒孫媳婦行事有章法,他也樂嗬嗬的聽號令。

“我知道你們今晚也睡不著了。就把兩個小賊的事說道說道。很簡單,今兒白天,阿娘在聞墨齋露了一手過目不忘,被人惦記上了,想要綁了阿娘去默書出來給他們教娃娃。這個事情,你們怎麼看?從年齡最小的開始說。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不要有任何隱瞞。”

這是老規矩了,裴寧早就準備好了:“娘,他們是壞人,娘和老祖審問他們可神氣了,就是可惜了我的夜壺,碎了,那可是十文錢呢。我不該衝動拿夜壺去砸他,該用腳。還有,他們真摳門兒,為了省下買書錢,就來綁娘。娘可是我們的娘。娘為何不殺他們?”

眾人哄笑,彭羽毛還讚他夜壺使得好,要給他再買一個更好的。小朋友這才稍微息了點怒火。在他的心中,那兩人該如戰場上的敗兵一樣,被砍了頭。

輪到裴安,他卻是有條理多了:“娘不殺他們,應該是嫌後麵事情多。可能還要報官。而且,比起殺他們,娘明顯更想知道後麵問的事情。我覺得,娘是為我受累了,如果不是要那方注版的典籍,娘就不會惹上這些麻煩。”

“不對。”羅遲接道:“娘平時教我們,不能因為怕惹麻煩就什麼事情都畏畏縮縮。如果麻煩能夠解決,就不怕。我想,娘應該不怕有人來綁她,才會這般行事。”

兩人看向裴鳳眠。裴鳳眠點點頭:“羅遲說得不錯。有老祖和阿娘在,的確,一般的宵小是不怕的。沒必要束手束腳。小安不必自責。”

到彭羽毛了,他趕緊把準備的話抖落出來:“娘,裴爹爹以前說,落草為寇的也不一定是壞人,也可能是被逼的。阿娘是不是也這麼想?”

方小竟也附和:“那張大豐和張熊兩人未必是什麼大惡之人。娘也不過是嚇唬一下他們,套些信息出來罷了。”

“哼哼,不錯。”老祖忍不住先總結了:“老頭子跟你們說道說道。譬如螻蟻撼樹,我們不在乎撼不動樹的螻蟻死活。今日放他們走,是因為,他們沒有報複之心,也沒有報複的能力。你們阿娘問的,都是各個山寨的情況。你們聽了,也應該曉得,這棲霞山的山寨竟有如此之多了,很多還和北狄打上了交道。那兩人一聽不是自己山寨的事,可勁兒往外抖落別的山寨的事情。這些,比殺了他們更管用。”

幾個小腦袋恍然大悟。

等把這個事情掰扯完,送孩子們都回去睡覺。也差不多寅時,裴鳳眠免了孩子們第二天早課,讓他們好好補眠。

中堂裏,隻剩下了裴鳳眠和翻雲。

“老祖,我們要回裴家武支去了。”

老祖捋捋胡須,無奈歎息:“是啊,這世道亂了。倒也不枉你今天露這麼一手。”

和聰明人一起演戲就是順當。裴鳳眠也沒想到效果這麼立竿見影,這麼快就有人上門。這也是她不欲殺人的原因,不管他們是偶然還是受人指使,殺了隻會麻煩更多。

早在一個月前她就在各方搜集這個世界的信息。每天搜集到的信息,再加上老祖在一補充一些秘聞八卦,足以她拚湊出目前的局勢走向。北方北狄近年來頻頻動作,南方海盜猖獗。這還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反而是華朝自己。皇權先是衰落,由大太監李文情執掌。世家又欺楊氏皇族根基淺薄,把那世家的一套玩兒得順溜。棲霞一帶,農民寧可上山落草為寇,也不願意在山下佃田賣身——這都是王朝末年的征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