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銘功一下子站起身,麵色煞白,身子僵直,食指指著李景琰冷斥。
李銘功沒想到李景琰竟然敢在宸和殿動手,現在隻覺後怕,怕李景琰對他動手。
李景琰微微側眸,麵上一如既往的神閑氣定,他淡聲打斷了李銘功的話,揚了揚手裏不知何時出現的幾頁紙,隨手一拋,淺黃色的竹葉紙散在地上:
“皇上,記得:通敵賣國按律誅九族,車裂而亡。”
他聲色淡漠,如玉昳麗的容顏清冷得如同高山上萬年不化的寒雪,說罷,雙手驅使著輪椅朝殿外走去。
明明他坐在輪椅上,身量不足半腰,他行過之處文武百官卻退避三舍,寂寂無聲給他讓開了一條大道。
李景琰形單影隻,卻脊背挺直,逆光望去,他寶藍色錦衣上的銀色雲紋熠熠生輝,將他整個人都攏在一種朦朧的寒光中。
“玉麵修羅。”
不知殿中誰小聲叨念了一聲,好多人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冷顫,他們忘了:
李景琰是先帝曾經稱讚的少年英才,是敵軍聞之喪膽的征西將軍,更是名副其實的“玉麵修羅”,性子桀驁不遜,薄情淡漠。
群臣中,廣寧伯的麵上忽紅忽白,他仍扭著頭,看著李景琰漸漸遠去的身影,眼眸亮得驚人。
李景琰推著輪椅出了宸和殿,在殿外守著的任十三忙快步上前。
李景琰周身霜冷,看了一眼任十三他慢慢闔眼靠在輪椅背上,隻覺索然無味,他又有些想念程魚兒了,他菱唇輕啟:
“回王府。”
任十三將手中抱著的一件白色大氅抖開,給要李景琰披上,輕聲道:
“王爺,天寒料峭,您多穿些。”
李景琰倏然睜開眼睛,他眉眼仍帶著些剛在宸和殿中的戾氣和殺氣,英眉一蹙,斜斜睨了一眼任十三,聲色淡淡:
“不需要。”
饒是任十三數年陪同李景琰出生入死,也被他清冽肅殺的目光嚇得一怔,半響,訥訥道:
“王妃差人送來的,說是擔心王爺您大病初愈身子弱。”
聽見“王妃”二字,李景琰眸中驟然亮了起來,滿身的肅殺消失殆盡。
他抬手接過任十三手中的大氅,抖了抖,自己披在了肩上。
細軟的絨毛披在身上,微寒的脊背瞬間暖洋洋得,讓李景琰忍不住眯著眼睛喟歎一聲:
“真暖和,果真還是娘子周到。”
任十三眼睛瞪圓,有些不敢置信眼前之人是清冷桀驁、不可一世的錦親王。
李景琰對任十三的震驚混不在意,他像隻大狗一樣蹭了蹭頸間毛絨絨的大氅,眯著眼睛感歎道:
“娘子真是疼我,對我無微不至。”
“十三你說是不是?”
李景琰抬眸看向任十三,黑漆漆的鳳眸中閃著亮晶晶的星光。
看著李景琰眼眸中的肯定,任十三知道李景琰這哪裏是向他征詢,不過是讓他附和罷了。
“是的,王妃定是愛慕王爺至極。”
任十三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說道。
說完,果真見李景琰麵上的笑容更勝了幾分,雙手將大氅攏在身前,將他整個人包裹,愜意得靠在輪椅上,聲色溫柔道:
“十三回府。莫讓王妃擔心。”
“是。”任十三點頭,他轉到李景琰身後抓住輪椅把手,推著李景琰朝外走去。
任十三站在輪椅後,清晰看見李景琰寶貝得將大氅扯了扯,仔仔細細將全身都包裹住了,還垂頭將差點拖地的氅擺抱在懷裏。
任十三眼睛瞪直,隻覺不可思議,他可清清楚楚記得:
曾經天寒地凍,屋簷下冰冷三尺長,王府裏給李景琰備了狐狸大氅,李景琰看也不看,隨手一扔,嗤道:
“錚錚男兒熱血澎湃哪用著大氅。”
任十三抬眸看了看天空,湛藍色的天空上高高掛著一輪太陽,他們走在陽光下,身子暖洋洋的。
車輪在青石板道碾下軲轆轆的聲音,他們從高高深深的甬道走過,一陣清風吹過,牆頭落下零星的粉色的花瓣。
春天來了。
任十三抬眸望了望輪椅上闔眼休憩的李景琰,眉目舒展,唇角微微翹起。
任十三突然眼眸一熱,忙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晶瑩。
太久了,自王爺十歲那天先太子過世後,他第一次見到王爺的周身不在淩厲冰寒。
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忘了這個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征西將軍不過十八歲。
“十三,我們再快點,娘子該等急了。”
李景琰催促道,聲音確實難得的溫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