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李景琰整個人委頓在浴桶中,浴桶碩大,水漫過了他的口鼻。

他似無知無覺,卻鼻孔下間歇冒出兩個泡泡,證明他還活著,承受著窒息之苦。

梔子花香味迎麵而來,李景琰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可是突然的五感恢複,讓他知曉是程魚兒真的來了。

嘭得重重一聲,程魚兒用力推開房門,大喝道:“謀害王爺,你們好大膽子!”

“王…王妃。”

正站在浴桶旁,垂手站著嬉皮笑臉看李景琰在水中掙紮的兩個下人,被開門聲駭得一個哆嗦,轉身看見程魚兒嚇得膽子都要破了。

他兩個伏跪在地,整個人哆哆嗦嗦,麵色慘白,抖如糠篩,低垂著頭磕磕巴巴道:“王、妃,我們隻是一時手滑,手滑。”

“好個一時手滑。”

到了此時,李景琰反而平靜了,他麵無表情,唇角甚至好整以暇的勾出一個彎彎的弧度,輕嗬出聲。

他屏息聆聽,記下了這兩個欺上瞞下、殘害主上的狗奴才的聲音,腦海中過一遍啟唇淡道:“好個苟安、苟敏。”

“讓開!”程魚兒一把推開了攔路的兩個人,疾步上前趴在浴桶上雙手去撈李景琰。

手腕被猛得拉住,濃鬱的梔子花迎麵撲來,聽著程魚兒哼哧哼哧似乎力竭的聲音,李景琰眼神輕蔑:

花言巧語,裝模作樣。

她難道不知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拉起他。

正是,程魚兒使了吃奶的勁兒亦無法將李景琰撈出來,急得眼睛都紅了,瞥見伏跪在地的兩個下人,嘶吼道:“還不過來幫忙!”

“是,是。”

苟安、苟敏唯唯諾諾應道,忙不迭爬起來。

三人七手八腳,李景琰覺得身子一輕。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身子暴露在空氣中,李景琰隻覺寒意嗖嗖,猛得打了一個寒顫。

“王爺,王爺!”程魚兒雙目含淚,雙手抱住李景琰使勁得搖晃,見李景琰身子打顫,她忙用自己裙擺將李景琰裹住,又急聲吼道:

“快拿布巾。”

程魚兒又急又氣,喊出的話音也帶著些尖利,李景琰包裹在梔子花香中,一時升起一個莫名的念頭:

原來還是個有脾氣的。

程魚兒看著李景琰麵色發青發紫,又喚不醒,整個人麵色慘白如紙又隱隱發青,豆大的淚珠密如珠簾簌簌而下。

她心疼得心如刀絞,她自是知曉這落水窒息的痛苦。

因為她也這般經曆過,那是上一世:

口鼻被灌入大口大口得冰水,無法呼吸,越是掙紮水越是漫入,大口大口冰水灌入口鼻肺中,耳朵嗡鳴,眼前一陣一陣黑暗,肺部撕心裂肺得痛,每一次呼吸都似刀刮尖刺,卻又不得不呼吸,又無法呼吸。

啪嗒,啪嗒。

有溫熱的水珠滴在李景琰的麵頰上。

溫熱細軟的手將他的臂膀緊緊抱緊,耳邊的抽噎聲痛徹心扉,啪嗒啪嗒淚珠一顆又一顆砸在臉頰,又似乎顆顆砸在李景琰的心房。

李景琰慢吞吞眨了眨眼睛,心上漫上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她這是擔心他,為他哭了?

他錯怪她了?

“對,水,有水。”程魚兒終於反應過來,她忍住抽噎,朝奴從大聲吩咐道:“快去請太醫和太妃。”

說罷,她接過仆從遞來的布巾將李景琰包裹住平放在地上,雙膝跪地,雙手壓在李景琰胸口。

一下,又一下。

噗!胸腔收到擠壓,李景琰口中不斷得吐出水來。

一口,又一口,濺在程魚兒衣裙和如瀑青絲上,水珠順著青絲滴在麵頰上,打濕了她剛整理幹淨的妝容,程魚兒渾不在意。

她抬手用小臂抹去眼角的熱淚,手上按壓動作不停,一遍又一遍急聲道:

“王爺,王爺,堅持住。”

聲聲帶淚,字字著情。

一聲,又一聲,將李景琰從無盡的黑暗中撈出,免於墜入更深的黑暗與寂靜。

淚珠如串,程魚兒克製得抽噎,肩膀帶動著按壓在李景琰胸口的手抽搐。

“啪嗒——”滾燙的淚珠一次,又一次重重落下。

李景琰隻覺自己堅如磐石、圍著重重壁壘的心房隨著這一滴滴滾燙的淚珠和這一聲聲泣血的抽泣,轟然潰塌一角。

心頭傳來一種渴望。

他掙紮著想要起來,想要抬手為這心口哭泣的姑娘,輕輕拭去淚珠,卻……無可奈何。

程魚兒緊緊盯著李景琰,隻見他吐出了十數口水之口仍是昏迷不清,菱唇青紫,麵色慘白。

程魚兒呆呆得跌坐在地上。

她盯著李景琰幹燥爆皮的菱唇,猛得杏瞳閃過一抹流光。

她深吸一口氣,一手捏住李景琰的鼻子,一手捧著李景琰的下頜,俯身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