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帷帳層層疊疊墜下, 墨發逶迤。
……
如此過去一i夜。
日上三竿,精力充沛、堪稱工作狂的謝愁飛登基以來,第一次罷朝。
他睡得很沉, 繼獨守空閨一月後,這是他睡過的第一個安心無夢的好覺。
既因為昨夜折騰得厲害。
更因為,有虞煜躺在他的身邊, 他再也不會半夜驚醒,迷迷糊糊的去摸索身邊人的存在,隻抓住一團虛無的空氣, 由此失落得餘下大半夜都在思念虞煜素日的一言一笑, 難以入眠。
慫恿虞煜出宮散心的提議, 是謝愁飛主動提出來的。
——他有一個極其重要、又難以言說的理由。
然而七年來不曾分別過,就連親自領兵出征時也要虞煜待在大後方營帳裏, 夜晚看見他才安心的謝愁飛,真正麵臨小別時卻又後悔了。
如果他能夠放得下心, 當初就不會因為虞煜的眼淚而宣告一敗塗地,輕易放棄了讓小狐狸獨自留在皇宮中的念頭。
與其說是虞煜一心依戀著他,在看不見他的地方缺乏安全感, 倒不如說是謝愁飛害怕“離別”這個詞眼,真正離不開對方的人, 是他自己。
在這個時代,皇帝並不算一個好做的職位。
就像是虞煜和謝愁飛在七年前的元宵節那夜,曾經推心置腹所談論過的那樣。
即使是皇帝, 也總有些不得已需要遵守的規矩, 或不得已而需要去妥協的事情。
但當那些不得已遇上宸帝的逆鱗時,即便是再敢忠言直諫的臣子,也不得不在他的怒火前三緘其口, 最多遞個折子,間接苦口婆心地委婉勸說。
“禍害,遲早是個禍害啊。”朝臣越是為謝愁飛的才能與宏圖所折服,越是痛心於他偉大征途中唯一的“汙點”。
他們不明白,京城中的各家貴女不明白,近幾年過得事事不順的虞家眾人就更不明白,陛下到底是鬼迷心竅看上了虞煜哪一點。
難道是因為他那張年輕貌美的臉?
可就算再喜歡的美人,看了七年,總該看膩了。更別提虞煜不僅有極壞的名聲,還是政鬥失敗的前朝末代皇帝賜給他的對象。
除去那張臉——
論身家,論門第,論才情,論善解人意,誰家貴女不比一個不識風趣、無依無靠的“啞巴帝後”強?!
虞煜出宮遊玩月旬,後宮中就隻剩下宸帝一個人。
總算逢上兩人分開的時候,某些人的心思不由得活絡起來。
這廂奏折如雪花般飛進宮中,勸陛下充實後宮、廣納美人的大臣一個接一個。
那廂,各家腆著臉遞拜帖給謝鳳兒——天宸帝國唯一的長公主殿下,說客幾乎踏破了公主府的門檻。
既是希望長公主能夠對陛下施加影響,好教宸帝回心轉意,不要再繼續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實際上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好叫出宮時居住在公主府隔壁別院的虞煜知難而退。
謝鳳兒倒是知曉自家兄長的性情,她原本還以為謝愁飛將要孤獨終老,或是誰也看不上隻為謀劃江山大業,隻要後妃中生下繼承人便好。
沒想到他那麼眼高於頂,永遠注視著更高處的家夥,也會願意為了一個人而停下腳步,偶爾吵架時還會跑來向她患得患失地谘詢情感問題。
這令府內養了不少男寵,且個個主動傾心於她的多情端水黨公主殿下頗為頭疼,又暗自樂不可支,每回笑眯眯地看她哥笑話。
更別提,謝鳳兒早已得知虞煜的性別,對京城裏某些不安分的人所思所想更覺啼笑皆非。
開頭幾天煩不勝煩後,她幹脆學著虞煜大門緊閉,自己也帶著一眾美人踏春出遊去了。
找不到謝鳳兒,宸帝那邊又是久攻不下的死硬堡壘,做著皇親國戚夢的各家,不由得把希望放在了身為眾矢之的的虞煜本人身上。
他們通過各種途徑,與尋找畫畫靈感的虞煜在郊外或風景名勝處“偶遇”,有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有軟硬兼施的,威逼利誘的,有直接貶低虞煜本人的,還有自詡家中久留閣女非宸帝不嫁,一心要攀龍附鳳入宮的。
沒有人把這個名義上的帝後放在眼裏。
畢竟,一個不怎麼會說話的傻子,能知道些什麼呢?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被謝愁飛派出的護衛驅逐離開,但也有身份尊貴親自前來的對象,護衛拿捏不準得罪的後果,再加上虞煜本人沒有發言,便不敢動用粗暴手段。
在虞煜啟程回宮的當天白日,最後來找他的說客,是他名義上的父親與繼母。
“餘兒,你知道我與你母親找你找的有多辛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