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亮稍作遲疑，而後不失風度地端起酒杯，也一口飲盡了杯中酒。
第二杯，又續上。兩人又各自飲盡。續第三杯時，素素卻用手遮住了自己的杯口。
程心亮有點愕然，他一下子沒能明白素素的意思。
素素下垂著眼簾，並不看程心亮。空氣和酒氣一樣立刻就變得凝重起來。
程心亮幾近屏住了呼吸，今天素素對他的態度與以往任何時候都有所不同。
“最近，你有沒有……和她談過？”素素問話了。
盡管素素問話的語氣極其平緩，也沒有夾雜一絲咄咄逼人的意味。可程心亮分明已感覺到了，為了這句話，素素已在心裏醞釀了很久。
這句問話，程心亮當然立刻就聽明白了，素素話裏的“她”是指他的妻子惠勤。同時，程心亮還明白了，素素剛喝酒時所表現出來的“突兀”是有一定的針對性的。
隻是，素素這樣方式的問話還是一下子就驚到了程心亮。
素素今天是怎麼啦？這算是她向他發出的一個信號嗎？
可素素以前自己都說過的，她說她不會以任何方式對他做出諸如逼婚之類的事情的。一直以來，素素也的確是這樣做的。以前，從來隻是他一味地在她麵前承諾表白，可今天，她到底是怎麼了呢？
半晌，程心亮都沉吟著沒有答複。他隻是又自顧著續了一杯紅酒，心緒複雜、默不作聲地慢慢飲起來。
程心亮不知道，他該如何開口和素素談論這件事。
他承認，不隻是最近，而是這一段時間以來，他都沒和惠勤談。他總覺得現在和惠勤談這事時機還不成熟。按目前的現狀來說，談了也是白談，談不好恐還會節外生枝。可這一切，他又該如何向素素解釋？
他沒談。他又沒談。肯定是這樣的。一切都在預料中。
他一麵讓她等待，一麵卻總又推說時機還不成熟。隻是，他從來都不願在她麵前坦承是他自己沒有勇氣去麵對或舍不得放棄他的那些所謂的家庭責任和負擔。
這就是程心亮。他一直都是這樣。
看著程心亮一臉的沉默和無奈。素素的心裏頓時就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崩潰和絕望感。
“爛蝦子。”素素閉緊了雙眼，在心裏無力地罵了一句。
素素初遇程心亮時，是因“奇味龍蝦”結緣。也許是初創業的艱辛，那時的程心亮，外形偏瘦，個子又高，還有點扛背。所以，在他倆熟識了以後，素素就常在私下裏稱程心亮為蝦子。
程心亮從不計較素素稱呼他什麼，總是一副樂嗬嗬很樂意接受的樣子。
可現在，素素根本沒心情和他開半點玩笑。況且，此時的蝦子前麵已被她加了個“爛”字，分明已和愛稱無關了。
見程心亮仍不作聲，素素遂瞪圓了眼睛直視著程心亮。隨後，出其不意地說出了這麼一句，“有人要給我相親，是位博士生。”
說完，素素繼續瞪圓了眼睛，觀察程心亮的反應。
程心亮卻自顧低著頭默默喝酒，並不看向素素。
半晌，他才慢吞吞地從嘴裏冒出了這幾個字，“你確定嗎？”
素素沒回答，仍隻是緊盯著他。
程心亮動作機械並極其緩慢地拿起筷子，往素素的碗裏夾了好幾筷子不同的菜肴。隨後，他又慢慢放下了筷子。
做完這一係列慢動作之後，程心亮這才正襟端坐著看向了素素。
他終於肯停下來看素素一眼。
但就那一眼，素素忽然覺得眼前的程心亮一下蒼老了許多，那些夾雜在他黑發中的絲絲白發也比以往更紮人眼。他的眼睛裏有一絲絲倦怠，有一絲絲淒涼，還有一絲絲讓人不易察覺的惶恐。
隻見他輕嚅動了下嘴唇，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最後又什麼也沒說出口。
素素的心一酸，眼淚已在不知不覺間滴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