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滿十六歲的寧忌無從歸納心中的感受,但在這段悶熱的時節裏,他其實半點都沒有感到無聊,福州無風的夜裏,少女的嗓音和笑容隻讓他感到沁人心脾的平靜,對於於瀟兒的事情他幾乎已經不再想起了,就算沒有台風,他的內心也不再迫切,甚至於不久之後他在街頭看見了鐵天鷹帶著一群嘍囉騎馬跑過的神情,從旁人的言語中弄清對方的身份之後,寧忌也隻是想:“哦,就是這麼個白頭發的老東西罷了。”
而這樣的感受,在曲龍珺來說,其實也是一樣的。
這是他們想要停下來的地方。
但當然,在就他們而言如此平靜的時日裏,城市的另一側,也正有許許多多的人和事,在一片潮濕與悶熱裏行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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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雲層陰鬱,雨還在下,流過房舍上的青瓦,結成了簾子。
中年的管事走過院廊,領著銀瓶與嶽雲兩姐弟,朝院落裏頭的房間過去。
同理軒,這是儒生李頻如今在福州居住的院子,對外界而言,有著偌大的名氣,但對於這一刻的嶽家姐弟來說,他們的內心帶著防備與抗拒。哪怕嶽飛與李頻的關係交好,哪怕李頻曾經一度指點過他們的學問,但這一刻,姐弟倆其實不太想跟李頻做麵對麵的交流。
最近幾日,姐弟倆一直在各處官府奔走喊冤,試圖為鍾二貴的案子,狀告候官縣縣令與軍中執法隊的不公。狀子按照正常程序提到了福州府——事實上銀瓶已經在君武麵前進行過控訴——他們期待能有一場平反的到來,想必上頭的各方如今都有些焦頭爛額。
李頻召喚他們,兩人認為多半是來勸說的。
作為甚至可以直接跟君武對話的兩人,他們多少有些明白這件事情的內部與高層的為難,但這幾日,麵對鍾二貴這種軍人的冤死,他們並不想識這個大局,而對於當日在候官縣見到的百姓的愚昧與無知,銀瓶的內心也憋著一團火焰,隻覺得隨時可能炸開,她甚至會想到,最近一段時日以來軍隊如此嚴肅地幫助這樣的一群東西救災,值不值得……
過得不久,兩人走過廊道,在裏頭的書房見到了李頻。
天氣濕熱的這一刻,房間裏的李頻正在燒碳。這位年過五旬的儒生麵容看來消瘦,他穿著單衣,此時坐在火爐邊,一麵煮茶,一麵將半碗帶著藥味的黑泥往腿上的關節處塗抹,或許是因為藥泥炙烤過有些燙,又令得他額頭滿是汗珠。
多年以前,他曾經作為景翰朝的官員參與秦嗣源以及寧毅主持的打擊糧荒的一戰,那次的事件之後,他得到重用與擢升,在此後女真第一次南下的大戰裏,與秦紹和一同守衛了太原一年的時間。
太原城破之後,秦紹和被女真人分屍,李頻僥幸存活,九死一生,當時的許多傷勢至今仍有後遺症,夏天炎熱卻潮濕又或是冬日寒冷,都會令他的風濕大麵積發作。
“李伯伯。”
“老師。”
姐弟倆在門外報到。李頻偏過頭來看了他們一眼,帶著痛苦的臉色點了點頭:“哦,過來了。”
他朝兩人揮揮手,讓他們隨意地坐下,等一等,自己則站起身子,朝著裏頭的房間走進去了。
兩人都算是親近的子侄輩,因此他對外交代的是過來了就徑直帶進來,但銀瓶是女子,因此這一刻他又艱難地去到裏間換了身單衣,整理了衣冠方才出來。
之後,倒也開門見山。
“狀告得怎麼樣了?有結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