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最近在跟汴梁姓鄒的那小子在談判,聽說談得很麻煩,不爽利。”
“……不是當麵張口閉口都叫姨了嗎?”
“……口頭上的便宜可以占,等到要給錢的時候,哪有那麼爽快,華夏軍出來的二五仔,那也不是個善茬。”
“……聽說是那位寧先生很重視,將來要傳衣缽、養老送終的。”
“……嗨,輩分大一點的學生而已,小蒼河的時候才收的,養老送終哪輪得到他。何況姓鄒的不是說了,寧先生七個女人,還少得了兒子……”
“……那也不是善茬……小遊子你說是不?”
寬闊卻簡陋的庭院,鬧哄哄的,遊鴻卓與梁思乙才從外頭進來不久,便收到了這般親切的問候。
一幫樣貌稀奇古怪、猶如山匪的家夥正在演武場邊的木桌前聚集,一些人順手取了鍋裏煮得亂糟糟的茶水,便跟同伴擠在了“話題中心”的長凳上……這像是混亂而又常見的綠林景象,卻也令遊鴻卓感到熟悉與親近,他靠到桌邊,順手拿了別人的半碗茶喝下,抹了抹嘴:“什麼?”
“……說鄒旭呢。前幾天,玄武街那邊,薛廣城出手刺殺鄒旭的那件事,聽說了嗎?”
“嗯,回來就聽說了。”
“姓鄒的這個人很牛啊,他們說是傳了西南那位寧先生衣缽,要養老送終的。小遊子你去過西南,還在張村待過,給我們說說唄,要不然說不定將來打起來,沒個防備。”
“……”遊鴻卓想了想,“……我到西南學的是武藝,看的是那個什麼……人文。人文懂不懂……就知道你土包子不懂。當時鄒旭已經叛變了,人家多餘跟我說鄒旭呢。”
“那就是不懂了?”
“嗯。”遊鴻卓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你在這裏牛個屁股啊,那你就說不知道唄,滾開,要你何用。”
“是你要找我問的,那我還有一句話要說啊……”
“放。”
“以後別亂叫你爹什麼小遊子,小油子小油子多難聽。你要是不懂禮貌,叫聲妹夫,要是懂禮貌,馬馬虎虎叫聲遊大俠、遊巨俠……要不然就出來比一場。”
“窩謔——”對方瞪著眼睛,笑著跳了起來,“你們看這個小遊子,來了還沒這麼幾天,就這麼牛氣了!大家看看……哎,對了,梁思乙你看看,你也不管管你男人,告訴他要尊重他哥!”
亂師成員聚集的這處院子,演武場邊的地方也有長長的屋簷、廊道,隻是大部分的人聚集在這邊的“話題中心”而已,梁思乙進來之後便坐到了一旁屋簷下的欄杆上,此時被點名,她靠著身後的柱子,一雙長腿搭在一起,笑意悠然。
“我覺得還是我男人說的中,要不然你們出來比一場,哥,教訓一下你妹夫,打哭他,他就承認自己叫小遊子了嘛。”
“……”對方盯著梁思乙,隨後搖搖頭,腦袋一轉:“那不行,那前幾天不是已經打過了嘛,義父都說了你男人就是個武癡,我又不是白癡……”
周圍頓時便是一片哈哈大笑。有人道:“這便是女生外向!”
“這水還沒潑出去呢,就幫著夫家欺負娘家人了。”
梁思乙那邊笑著一抬下巴:“哪裏幫了哪裏幫了,你們欺負他呀、欺負他呀,是你們欺負不動,怪得誰了。”
“洞房花燭那天你們就等著吧——”一群人笑。
梁思乙便也插了腰,並不示弱:“來啊來啊,看我梁思乙怕不怕,到時候我讓小遊子揍你們——”
“……”遊鴻卓扁了臉看過來。
眾人愣了愣,隨後,便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過去的亂師集晉地以北、雁門關以南的戰爭幸存者為軍,物資一直極度匱乏,也常年在戰爭或是饑餓的陰影中見到自己的同伴死去,氛圍一直是有些壓抑的。但隨著上次戰爭的勝利,與女相樓舒婉合作這麼些年份之後,到得今年物資終於寬裕起來,死的人少了,有了駐紮的地方也有了未來的盼頭,眼下的彙聚,就連梁思乙都恢複了這般的女兒神態,眾人看在眼裏,內心俱都歡喜。院子裏洋溢著喜慶的氛圍。
如此笑鬧片刻,當然亦有人繼續談起之前的話題。
“……前幾天的行刺,不簡單的……過去幾年,薛展二人與女相一直打打鬧鬧,也一直合作得挺好,但不代表晉地與西南就真的穿了一條褲子。至少……關係歸關係,在做事上,女相一直還是想壓華夏軍一頭,至少壓薛、展一頭,把好處都拿了,這個爭奪,一直都是有的……”
“……到了鄒旭這件事情,觸及華夏軍……至少是薛、展兩人的底線了。女相這邊呢,一直是用各種辦法,日拱一卒,薛展兩人肯定不能一直讓她拱啊。當街刺殺,甚至後來直接停了東城的活,就是跟女相說明白,事情就到這了。然後女相也懂了,聽說不是提了吃的到牢裏,給薛廣城、展五好言相勸了……你們知道女相那個脾氣,以前都是拿硯台砸薛廣城的……”
“……兩邊都沒怎麼算到的,是鄒旭的反應這麼牛。又或者……事先也想過,但就想趁機探探鄒旭的斤兩,畢竟現在鄒旭這麼有錢,跟這邊打交道,那是肯定要打的……寧先生出來、或者再派個真傳弟子出來認真收拾這個鄒旭之前,薛展兩人肯定要在晉地跟鄒旭慢慢打擂台的,既然要打,第一下,總得試試人家的路數……”
亂師作為一個大集體,王巨雲收下的這些義子義女雖然多是江湖草莽、刀口舔血之輩,但自然也有擅長軍略謀劃的智囊,此時認真分析起這些事情來,也總有人能看出不少東西來。
“……聯合戴夢微奪下汴梁之後,鄒旭這邊,真要說物資、軍械,他其實從劉光世手裏已經奪了不少,他現在最需要的,還是在天下人眼裏的麵子。所以汴梁局勢一定,他來晉地,談合作,隻要能合作,大家將來對著他們,就能抬一手,西南的寧先生給他的壓力多大啊,他還敢得罪誰?現在就是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有能力,至少現在能合作,甚至將來華夏軍真殺出來,還能有幾個能跟他合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