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來後,她終於說了第一句話,她說:“蘇默,我們離婚吧。”
“嗯?”
“我想了三天,終於想明白了。她愛你。一個女人肯為一個男人冒著生命危險生孩子,除了愛他,還能有什麼?”劉娜知道這個秘密後,連自己都不禁打了個寒戰。
她愛他。埋藏了多久的秘密。她竟然可以閉嘴不提,把這份愛帶進了墓地。
看不破的永遠是真相。
飛蛾赴火的愛,要麼死亡,要麼涅槃繼續愛,而她選的恰恰是死亡。
(4)
“爸爸,為什麼太陽公公要用金黃色的水彩筆畫啊?”
“因為太陽公公是金子,當然要用金黃色。”
“爸爸,我好像看見有人朝我們招手了。”睽睽指了指樓下的那棵老樟樹。
“她就站在那裏,笑著對我們招手呢,你說那會不會是我的媽媽啊?”睽睽張大了眼睛望著那棵老樟樹,長長的睫毛上像滴了淚珠,眸子裏清澈又明淨。
蘇默心裏一緊,朝著那個方向望去,正是周宜家樓下的那棵樹,曾經他就是在那棵樹下等她,看她樓上的燈滅了才會離開。
她真的就站在那裏,迎風而立,素白的裙子,讓她看上去像一朵白蓮。她的長發烏黑柔軟地在腰間飄著,裙角也被風吹得張揚而起,像是電影裏靜默無聲的長鏡頭一般。一瞬間的光影迷離,恍然若夢,仿佛塵埃落定,他的心慢慢沉澱下來,那些遙遠芬芳的記憶,迎麵而來,飄散的往事裏,所有的痛楚統統消散不見。
他隻看見她對著他笑,那夢寐以求的笑,帶著全部的眷戀和愛,帶著餘生全部的想念和希冀,他們久久相望……。
尾聲 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後,會怪我恨我,或感動。
蘇默,我想這應該是我第一次這麼正式地給你寫信,也是我第一次這麼完整地叫你的名字。以前你在我心裏的代號就是渾蛋、臭皮蛋、鹹鴨蛋。
也許你一直認為,我恨你,並且一直恨你。我恨你讓我認識了你,我恨你有一個那樣的父親,我還恨你玷汙了我。那種恨深之入骨,有時候甚至巴不得你去死掉。因為總是想如果當初沒有你,我以後的人生也不用走得這麼艱難和曲折。
命運就像一隻翻雲覆雨的手,帶給我們的總是苦難還有哀愁,從來不會考慮我們的感受。
如果當初沒有那場家長會,沒有你的那一個故意陷害我的吻,沒有爭執,沒有等待,沒有原諒,沒有傷害任何人,那現在我們又會是怎樣?會成為知心好友抑或是過眼雲煙的路人?
可是,蘇默,沒有如果,我們的交集從那個盛夏的午後就已經注定了。
一直以來,我在你麵前從來不曾有過選擇的權利。沒辦法選擇我們相識的方式,沒辦法選擇我們之間的仇恨,沒辦法選擇和你的關係。
可是,這一次,我終於決定了一件關於我們倆之間的事情。
那就是,我要為你留下你的孩子。
其實我從來沒有真正恨過你。那些都是上帝給我們安排的磨難,你一定想不到,在那個你第一次占有我的夜晚,你熟睡之後我整整望了你一晚上,你的眉、你的眼、你的鼻子、你的嘴,一點一滴,一毛一發,我都想深深記住,刻在心裏。我連眼都不敢眨,怕一眨眼你就不見了。蘇默,那時候我有多心痛,你內心裏強大的仇恨支配著你,你的每一個啃咬般的吻和每一個揉捏似的擁抱都像在對我訴說你這些年的辛苦,你恨我,可是我卻不恨你。
我愛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很可笑吧,我居然會愛你。
我甚至一點也不怪你占有了我,哪怕你是因為報複才這樣做的。蘇默,從我願意緘默地去蹲監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不是我了,你也已經不再是你了。
我至今還記得你從我家樓下爬上來看我,你擔心我被我爸打死,你的內心總是充滿了你爸家庭暴力的陰影,你爬上來,然後又爬下去,其實我隻是說說氣話而已,並沒有想你真的從陽台上再爬下去。很奇怪的是,曾經那麼不聽話的你,那一刻卻溫順得像一隻綿羊,你下去了,還摔傷了腿,我很自責,每天晚上睡覺都會夢見你殘疾了,腿再也好不了了。
後來我聽暖東洋說,你的腿每到潮濕的季節就會疼,你的腿部肌肉會漸漸萎縮。我知道後真的很愧疚,每每想起那件事來,我就悔不當初。
現在的你是再也不會為了關心我的安危而爬上樓來看我了吧,而我呢?我不敢見你,到處躲著你,甚至還很恐懼見到你,我害怕見到你那仇視的目光,和刀子一樣鋒利的語言。我以為你見不到我了,就可以少恨我一些。
最後我走得遠遠的,我害怕我每多見你一秒,就會情不自禁多喜歡你一些。我怕我情不自禁想告訴你。可是我不行,我不能告訴你。一想到你的那些冷冰冰的語言,還有仇視的目光,我就已經膽怯了,像我這樣的人還有什麼資格說愛,說喜歡呢?!
不過命運還算待我不薄,上帝給了我一個劉淺。劉淺他是一個好男人,我也願意和他過完一生。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去演這一場戲,以至於劉淺也被我騙過去了,當然,最主要的我還是騙過了你。我覺得我就像是好萊塢的演員一樣,每天在詮釋著“劉淺女朋友”這個角色。可是你知道嗎?我每次和劉淺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我最期待的就是你能給他打電話,他站在我身邊接電話的時候,我能聽聽你的聲音,我能間接從他的口中知道你過得好或者不好。
劉淺說你一直在找我,找到我後就要殺了我。
嗬,七月盛夏的天,我坐在露天餐廳裏卻不由打了個寒戰。蘇默,你想殺死我。我愛著的人說要殺了我,當天晚上我一宿都沒睡,我悲傷,我絕望,可是我誰都不能說,關在自己的房間裏,默默地心疼,看著月光。我忍著沒哭,手機卻不停地響著。
反反複複唱著:
……
其實我不想對你戀戀不舍
但什麼讓我輾轉反側
不覺我說著說著天就亮了
我的唇角嚐到一種苦澀
……
那一刻我才真正哭了。
那是劉淺打來的電話,我對著電話像一個孩子般號啕大哭起來。也正是那一刻,我下定了決心和你一刀兩斷。你一定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在你麵前說出那幾個字來。
告訴劉淺,我要嫁給他。
我要嫁給他,而不是你。
我的手心裏全是汗,多得好像把全身的水分都蒸發出來了。你微笑著一張臉,欣喜地說,好。
我整個世界都黑了。沒有任何一點希望,所有的燈都滅了。
你相信嗎?其實我很想我們一起死掉,因為那樣我們就可以從頭來過了,也許在陰曹地府我們反而能做夫妻。所以我一點也不怕你死,因為我知道我自己一定會跟著你去的。
可是,我沒想到的是,我們居然會有孩子。也許人生就是這麼的撲朔迷離,你永遠不知道你的下一個拐角會遇見什麼事。我不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是我們作下的孽,但是他既然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們就應該給他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權利。
蘇默,我不確定你現在是死是活。當你登上飛機的時候,我是站在機場的候車室裏看著飛機起飛的。我知道她愛你,也會對你很好,她帶你去美國也許是對的。
看著飛機離開地麵滑向天空的那一刻,我卻突然悲慟地哭了起來,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我的肚子,那裏有你的孩子。可是他一出生就沒有了爸爸。我是為孩子難過。
但是我決定了一輩子都不會告訴你。
蘇默,我一直想把這件事埋藏到死,帶到墳墓裏去,讓誰都不知道這個秘密。但是我現在不能了,因為我不確定我能不能陪在這個孩子身邊,看著他長大成人,結婚生子,也許我連孩子的麵都見不著就走掉了。如果我走掉了,這個孩子一出生就沒了父母,那太悲慘了。
我不想孩子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
雖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見這封信,但是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你會回來的,會遇見我的家人,會看到這封信,會知道這個秘密,會原諒我,會撫養孩子直到他長大成人。如果你看見了這封信就說明我已經不在了,看在我在天之靈的分上,請善待孩子吧!
這是我唯一的懇求,請你滿足我。
謝謝。
番外 你是我迷霧一場的邂逅。
每一個男人都希望生命中有兩個女人。一個無法觸摸,另一個腳踏實地;一個被你傷害,為你受苦,另一個讓你傷心;一個隻適宜做情人,另一個卻可以長相廝守;一個是火,燃燒生命,另一個是水,滋養生命。男人可以沒有水,卻不能沒有火。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這個道理。
周若寒就是你的那一把火,而我充其量隻是一碗水罷了。
從民政局裏走出來,卻突然想就這樣走回去。這樣長長的一條路,走了一個多小時,沒有什麼行人,隻有風吹過後葉子的聲音。我的心裏不免有些悲涼,可是卻哭不出來。
從你啞著嗓子對我說“你知道嗎,她死了”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們能走的路已經到頭了。今生你都不會再看別人了,她長成了一株你心上的馬蹄蓮,你的感情從此殘廢了。
我雖然愛你,但是我不能和一個感情殘廢的人生活一輩子。我會繼續愛你,但是我不會繼續和你在一起。
離婚是我最後的尊嚴,請你原諒我,我不想輸得徹徹底底。
從來我都是一個驕傲的人,唯獨對你。我沒給任何人低下過頭,隻有你。
我總是以為在你身邊夠長夠久,你就會把你那塵封已久的愛分給我一點點,哪怕一個手指頭那麼大我都會死而無憾。
我爸曾經指著我的額頭說,你就那麼喜歡他?他有什麼?是錢特別多,還是長得跟潘安似的?或者說他對你百般嗬護千般愛憐也就算了,可他對你冷得就像塊石頭。你知不知道“羞恥”和“自尊”這兩個詞啊!
是啊,蘇默,我還知不知道羞恥呢?
從大一開始,我就像一個影子一樣跟在你身後跑。你是太陽,我就是向日葵;你是月亮,我就是星星;你是狂風,我就是大漠,你往哪兒吹,我就往哪兒奔。
自尊嗎?不重要。
羞恥嗎?更不重要。
我能待在你身邊,這才是最重要的。
和父親鬧到不可開交是我預料中的,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父親會用槍指著我的腦袋說,你要是一定要跑去找他,那我就一槍斃了你。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爸爸,他紅著眼睛,居然要開槍殺了我。可是我還是走了,我聽見身後的父親頹然倒在地上的聲音,他的槍沒有打中我,而是對著我側邊的那一麵玻璃窗。玻璃碎了一地,就像我和父親之間的關係。他終究還是老了,體力不支倒在沙發上,劉媽扶著他上樓,乘著這混亂,我急急忙忙跑出來了,因為錯過這次的機會,我肯定一輩子都見不到你了。我邊跑邊祈禱,希望他沒事,又急忙給我哥打了個電話,讓他趕緊回家,這樣我才稍微放心地走了。
你知道嗎?在美國的日子,是我最開心的日子,因為隻有你和我。雖然我知道你的心裏一直惦記著她,可是能見到你的隻有我,能知道你胖了瘦了的也隻有我,連你的一日三餐、穿衣打扮都是我親手打理的。我離你那麼近,卻離你的心那麼遠。
我曾經看見你偷偷給她寫信,那麼長那麼長,那麼厚那麼厚。蘇默,你知道嗎?其實我當初不太想嫁給你。當你拿出戒指跟我求婚的時候,我分明看見了你眼睛裏的悲傷和絕望,我根本不能確定你到底是在跟她求婚還是在跟我,抑或我隻是她的一個影子。
現在,我們終於離婚了,我除了有一點難過之外更多的是釋然了。
蘇默,我追逐你太久了,就像風箏,我永遠被你牽在手心裏。你在前麵跑,我在後麵追,可是你跑得太急,風箏終究會有脫線的那一天的。
拿著那個綠色的離婚證的時候,我發現離婚證果然還是沒有結婚證好看,紅色的終究還是比綠色的要喜慶一些啊。
我放好綠色的本本,飛往美國的航班馬上就要起飛了,站在機場大廳中給你發了一條信息,然後關機。
我說:蘇默,我累了,我要飛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亦是。
在飛機上,我終於淚如雨下,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你。
後記 用愛去守一座城,用原諒去遺忘一個人。
文——春熙
我爬過最高的山,去過最遠的海,穿梭過最繁華的街道,見過最漂亮的彩虹,聞過最醉人的花香,聽過最動聽的旋律,描繪過最圓的月亮和最金黃的太陽,吃過最苦澀的野果,喝過最甘甜的泉水,打過最敏捷的野兔,采過最新鮮的蘑菇,建造過最結實的木屋,睡過最柔軟的床,愛上過最好的人,付出過最寶貴的青春,遺忘過最愛我的人,編造過最真實的謊言,寫過最動情的情書,度過最漫長的夜晚,沉醉過最悲傷的愛情,講述過最離奇的經曆,等待過最無奈的夏天。
我有過那麼多,唯獨沒有你。
沒有了你,也就等於什麼都沒有。
——春熙的日誌簿
寫完這個故事的時候正值盛夏七月,我坐在明亮的玻璃窗前看著天空上點點繁星,心想,真好,我終於把這個故事寫完了,我終於把想對你說的話說出來了。
你打來電話說,等書出版了一定要通知你。你說,你這一生都沒有完整地看完過一本書,希望這是你的第一本完整的書。
我無言以對。為這個故事我流了很多淚,寫到最難過的時候,一度寫不下去,不想他們分離,不想他們互相記恨,不想他們到死都不曾知道彼此相愛過。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錯過一步就是一生,這就是我們的人生——壯大,並不可違逆。
我從來沒想過在畢業的路口,就要這樣和你分離。我們還沒來得及一起牽手旅行,還沒來得及實現我們的夢想,就已經不得不鬆開彼此的手了。
就像蘇默和若寒一樣。
不過我們比他們幸福一點,我們至少曾經牽手過,他們相愛卻從來沒有在一起過,甚至是彼此都不知曉。很多人會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寫,難道在一起不好嗎?很多時候我都回答不上來,也許我的骨子裏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但是悲觀得又不徹底。
我依然還是讓他們擁有著愛,在最後的時刻。雖然知道得有點晚了,可是還好,總算還是知道了,這個答案最終揭曉了。
我們的一生,不能時時刻刻都陪伴在最愛的人身邊,但是我們的心裏會時時刻刻惦記著那個人。
我惦記著你,就像我在你身邊一樣。
我恨你,亦是一種愛你的方式。
這些話我寫給你,我相信你懂得。
我依然在這裏,在這個城市,用我曾經的愛守護著這座城市,用原諒來忘記一個人。
我是春熙。
2010-8-24 春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