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暖東洋,她一眼就看出來了。東洋拉著自己的手,陽光甚好,整張照片都是那麼的溫暖,隻有若寒的心此刻是涼的。
那天,是暖東洋的生日。也是那天,她才真正知道原來那些傳聞都是真的。她去了東洋的聚會,說是聚會,其實隻有自己和他兩個人。那天東洋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還有幹幹淨淨的白球鞋。他似乎總偏愛白色,站在人群裏,總是能第一眼找到那一抹雪白。那天約好的地點是肯德基,不遠處就有一個書店。若寒心想和東洋告別後還可以去書店買幾本習題。可是那天,她沒有買到習題,也沒有去成書店。她站在門口隻見到暖東洋一人,突然間變得有點不知所措:“怎麼隻有我們兩個人?”
“我,我隻告訴了你一個人。”東洋紅著臉說,心中早已小鹿亂撞了。
若寒望著身邊一對一對成年的情侶摟抱著來來往往,頓時也跟著臉紅了,跟個蘋果似的。兩個人尷尬地坐著,點的飲料跟薯條、漢堡、雞塊也沒動一下。
若寒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東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還是鼓足勇氣開了口:“若寒,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嗯?”
“我是說,我們可不可以更加……更加近一些?”他壯著膽子說。
若寒看見對麵有一對情侶已經抱成一團擺出親吻的姿勢用手機自拍著,再想起暖東洋的話,突然感覺到害怕。她從來沒想過要這樣,於是她低下頭抓起放在一旁的包就往門外衝。暖東洋完全沒有想過她會是這樣的反應,連忙追了出去,就在衝出門的那一刻,他拉住了若寒的手,就是那一瞬間,若寒愣住了。她停了兩秒,最後還是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完全看不見背後暖東洋一張落寞又驚慌失措的臉。
而那一張照片抓拍的就是東洋衝出去抓住若寒的那一瞬間。看樣子抓拍照片的人也是挺用心良苦的,跟蹤她應該有一段時間了吧?可是又是誰有那麼無聊去跟蹤自己呢?不過現在若寒完全沒有心思去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為麵前的周宜已經有了悲慟欲絕的表情,他對女兒太失望了,沒想到一直以來聽話的女兒會背著自己跟男生單獨約會,還牽手了。隨著女兒越來越大,這也是他一直害怕的事情,沒想到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
周若寒跪在地上跟周宜解釋:“爸爸,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早戀。”
“照片都有了,你還不承認?”周宜對若寒的辯解感到寒心和不信任。
“我們並沒有談戀愛,我們隻是普通同學。”她堅決地說。
可是不管若寒怎樣解釋,周宜就是鐵了心地不聽、不相信。他對若寒說:“這書你也可以不用去讀了,我看我直接去學校幫你退學吧!”說完他把書房的門反鎖起來。
那天下午是若寒過得最煎熬的一個下午,她從來沒有缺過課,從小到大,她都是老師眼睛裏的乖學生,可是現在她卻被同樣是老師的爸爸反鎖在書房內不能去學校上課。母親這時候正在工廠裏上班,沒在家,現在誰都不能解救她,
高二(3)班的教室裏,有兩個人都心不在焉。暖東洋是頭一次見若寒缺課,她是那種即使生病了也還是要堅持來上課的學生,而這一次連假都沒有請就直接曠課了,是前所未有的。他擔心,又莫名焦躁,心情波蕩起伏的,老師上的是個啥,他完全沒有聽進去一個字。回想起上次自己生日那天之後若寒對自己也那樣客客氣氣,甚至比一般的同學還要陌生了些,暖東洋又是一陣懊惱,最後幹脆垂頭喪氣地趴到桌子上東想西想起來。
同時坐在最後排的蘇默也坐立不安,雖然平時他也不是上課聽課的主,可是今天他格外焦躁一些,坐在課桌上,眼睛卻總是會時不時瞟過周若寒空著的位子。他是在心虛嗎?他問自己。上到下午第二節課的時候,他終於按捺不住了,撒腿就往學校外麵跑。周若寒的家他還記得在哪裏。是啊,他怎麼會不記得呢?!
他站在若寒的樓下,不敢去敲門,他始終還是害怕的。害怕開門的是若寒的父親,還害怕也許周若寒現在正在被她父親責罵著,更害怕周若寒已經被她父親皮鞭伺候了。當她下午沒有出現在學校那一刻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自己這回玩大了。
他來到若寒家陽台那一方,朝窗戶下先小聲地喊了一聲:“周若寒!”
沒有回音。蘇默又喊了一聲,還是沒有人。他在那棵大樟樹下站了一會兒,沉沉地歎了口氣,然後失落地離開了。
殊不知,此刻的若寒正在書房已經哭得眼淚都快幹了。
她該不會被她爸爸就這樣打死了,從此就不在人世了吧?蘇默整晚整晚都沒睡著,躺在床上胡思亂想著。
第二天周若寒背著書包來學校了,隻不過兩隻眼睛腫得跟倆小核桃似的,紅彤彤的,臉也腫腫的,像被打了。暖東洋見到若寒很是高興,圍著她問東問西,可是就不見周若寒說半個字。後來他也識趣地什麼都不再說了,倒是上課的時候,若寒主動給暖東洋寫了張紙條,她說:“暖東洋,以後我們別說話了吧。”
暖東洋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班主任就進門把暖東洋的位置跟第三排的一位女同學掉換了。這是周宜來學校向班主任提出來的。暖東洋也再沒有和若寒說過話過,可是他的內心始終不明白,若寒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她就真的討厭自己到這種地步了?!一個月後,他還是沒忍住想問若寒一個答案。
那天是上體育課,離下課還有十分鍾,老師宣布解散,大家可以自由活動,暖東洋站在後排看見若寒獨自一個人朝洗手池那邊走過去,他趕緊跟上,然後在一個隱秘的角落堵住她:“若寒,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不再和我說話?為什麼躲著我?為什麼要換同桌?好多個為什麼一齊湧上暖東洋的腦海裏,讓他煩惱了這麼久的疑問,他今天一定要搞清楚。若寒對東洋的突然出現顯得不知所措,張著嘴,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像怎麼組織語言都說不出口,一想起爸爸那張黑得像包青天的臉,不由又是一陣委屈。再望望眼前同樣一臉無辜的暖東洋,她也不知道如何給他一個答案。她沒想過要換同桌的,可是一切看來是那麼的無奈。
就在這時候,蘇默卻突然從天而降出現在他們中間,他拉住周若寒的手對暖東洋說:“因為她,不喜歡你。”
暖東洋和周若寒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望著蘇默,周若寒錯愕的表情映入蘇默的瞳孔,蘇默卻一臉淡然,麵無表情。他不理會對麵早已經露出要殺人一般表情的暖東洋,拉著還猶如在夢中的她跑了。
這時候她才發現她是被他牽著手的,她想掙脫,卻被他牢牢拉著跑到操場後麵的乒乓球台後,他才放開她。若寒已經從混亂中清醒過來,一站定就朝蘇默狂吼起來:“你神經病啊!幹嗎說那些話?”
“周若寒,你別好心當做驢肝肺!沒看見老毛(班主任)和你爸朝這邊走過來嗎?你還想被你爸教訓?”蘇默被周若寒這麼一吼,氣得臉都綠了,腦子裏也壓根沒想好什麼是該說的,什麼是不該說的;隻想到自己好心幫她解了圍,她還罵自己神經病,真是不可理喻。他也不是特意要偷聽他們說話,隻是若寒回來之後,他發現她就再也不和暖東洋說話了,今天看見暖東洋跟在若寒身後感覺奇怪,自己本來打算回教室的,卻見另外一邊老毛跟周宜說說笑笑地朝這邊走過來,蘇默想起自己做的那渾蛋事,於是也就跟了過來。
“你怎麼知道我爸教訓我了?”若寒敏銳地覺察到蘇默知道自己和暖東洋的事情被爸爸知道了的事情,她恍然大悟,“是你對不對?”
蘇默當然知道若寒指的是那件事,他懊惱自己剛才的口不擇言了。
見他不說話,若寒更加肯定了:“是你把那張照片給我爸爸的?”說到這裏,若寒心裏的委屈多過於氣憤,頓時就紅了眼眶,因為爸爸怎樣都不肯再相信自己了。她曾經多麼努力地去討爸爸的歡心。因為祖父的家庭是一個很封建的家庭,當年若寒的媽媽懷孕的時候,全家上下都祈禱能生個兒子,可是,偏偏是個女兒。周宜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可是可以很明顯感覺到他對若寒母女的冷淡。他喜歡兒子,有兒子的話,他可以帶著兒子到處跑,帶他玩槍,玩土匪和海盜的遊戲。他將早已準備好的玩具槍收起來狠狠丟到陽台上的角落去。所以這些年來,若寒一直努力拚命地去討好周宜。周宜喜歡成績好的小孩,所以若寒每次考試都會拿最高的成績,也必須拿最高的成績。周宜喜歡安靜的孩子,所以若寒除了看書還是看書,她從不會在家裏大聲說話,不看電視、不聽歌,怕的就是吵到爸爸。周宜不喜歡裙子,所以若寒的衣櫃裏很少有裙子,有的都是別的親戚送的,她自己很少買裙子,都是清一色的褲子。她是這麼的小心翼翼,又這麼努力想要爸爸喜歡自己,相信自己,能真的寵愛自己。這些年來,雖然周宜還是想有個兒子,但是女兒這麼聽話乖巧,他也漸漸對女兒上心起來,對女兒的要求也越來越嚴格。他把對兒子的那種期望壓在若寒身上,他希望她能夠像一個男兒一樣有出息,她還是取得了他的信任和期望。可是,就因為那張照片,那張根本不是真相的照片瞬間摧毀了若寒這麼多年來努力的結果。周宜不再信任她了,她好像又被打回到剛出生時候的原地,她害怕又回到3歲那年,她就是生病發了高燒,周宜都不肯親手抱一抱她,那份冷漠,她現在都還記得。
可是蘇默什麼都不知道,他的一時衝動的玩弄卻讓她失去了積累了這麼久、這麼寶貴的東西。她怎麼能不委屈呢?
她一邊落淚一邊推著蘇默,一步一步,她推一下,他就往後退一步,最後他退到牆壁邊上,已經無路可退了。他才說:“你別哭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呢?我和你有仇嗎?我害過你嗎?”若寒哀怨地問著。麵對她的責問,他無話可說,因為說什麼都是他的錯。既然是男子漢,做錯了事情,那麼就甘願受罰吧。他原本以為她會罵他、打他,可是她卻什麼都沒有再做,一個人回過頭,失魂落魄地朝著教室的方向走去。
蘇默想追上去,卻又邁不出腳。
晚上他逃了晚自習,拉著劉淺坐在江邊喝酒吹風,天氣已經漸漸涼快了下來,夜晚還有了絲絲涼意。劉淺看出了蘇默的煩惱,問他怎麼了。
蘇默想了一下,問劉淺:“如果你對一個人做錯了事,後來你又後悔了,想要得到那個人的原諒,你會怎麼做?”
劉淺拉開一瓶藍帶,喝了一口說:“怎麼了?你做錯什麼事情了?對女人做錯事嗎?該不會你泡妞把妞肚子搞大了吧?”劉淺從小就看香港電影,總是受那些成人鏡頭的影響,所以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件事。
蘇默沒好氣地推了推劉淺:“別玩了,我是問你真的呢!”
“如果是我的話,我想我應該會很誠心地去對他好,去做一些能讓他感動的事情。”劉淺想了想說。
“什麼才是讓別人感動的事情啊?”蘇默不明白。
劉淺望著天上的星星說:“我也不明白,但是我知道,道歉,最重要的就是真誠。”
蘇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