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一場恨,讓我們糾纏成灰。(2 / 3)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習下課,鈴聲一響,蘇默抓起書包就跑了出去。劉淺平時和蘇默一起回家的,今天見蘇默走得那麼早,大喊一聲:“幹嗎呢,哥們兒,等等我!”

蘇默停下來攔住劉淺:“今天我有事,你先回去。”

劉淺想平時大家都是一起走的,有什麼事也是大家一起去的,幹完了再一塊兒回去,今天怎麼他就那麼反常呢?想了想,又露出心領神會的笑:“約了妞是吧?”

蘇默作勢捶了一下劉淺的肚子說:“少廢話,快回去吧,要不你那唱美聲的媽又要在陽台上高歌一曲,有你小子受的了。”說著,又朝劉淺屁股上捶了一拳。

這是劉淺的弱點,別看他成天不學無術地跟蘇默混在一起,其實他還挺怕他媽,他媽年輕的時候是藝術團的,練過美聲,後來生了劉淺之後就把這份工作辭了,專心在家做全職太太。高一有一晚,劉淺跟蘇默在網吧裏玩遊戲,忘記了回家的時間,劉淺他媽站在陽台上就使勁叫劉淺的名字。網吧那時候就在劉淺家不遠處,蘇默玩著玩著就摘下了耳機說:“劉淺,好像有人叫你呢!”劉淺不相信,摘了耳機才發現確實有人在叫自己,趕緊下了線,走出網吧,到處尋找聲音的來源,最後才發現聲源就來自自己家的陽台,頓時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趕回家了。

蘇默每次要趕走劉淺就用這招,屢試屢爽。

蘇默趕到操場的時候,卻意外地沒有見到暖東洋的影子,該死!難道被那小子騙了?正當他轉身準備離開,身後卻傳來暖東洋的聲音:“怎麼才來,我都等你好久了。”蘇默詫異地回過頭來,暖東洋笑著望著自己,那笑好像是在嘲諷,嘲諷自己的自作聰明,想著怎樣捉弄別人,卻一不小心就被別人捉弄了。難怪暖東洋一直都不緊張,原來他早就知道周若寒沒有看見紙條,拿走紙條的是蘇默。

“你戲弄我?”蘇默氣呼呼地問。

“我並沒有戲弄你。我隻不過返回來拿走落下的外套時看見了你而已。”暖東洋不慌不忙地說著。

“所以說,你是真的喜歡周若寒了?”蘇默很得意,雖然這樣卻還是可以把暖東洋繞進來。

誰知道暖東洋根本就沒想過要隱瞞這件事,他很坦然地對蘇默承認了,這讓蘇默有點惱火,就像一個孩子很想得到一件玩具,費勁千辛萬苦想辦法去得到,最後別人跟你說,那本來就是你的。會生氣吧?覺得自己折騰那麼多,原來一早就是屬於自己的東西,又好像有點可笑。

總之蘇默心裏很不爽,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暖東洋就這麼輕而易舉承認了自己喜歡周若寒這件事,可是他就是莫名感覺到暴躁了起來。

暖東洋又問:“難道你也喜歡她?”

蘇默被他這樣問嚇了一跳,連忙揮揮手:“鬼才喜歡她!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眼光那麼差嗎?”

“哈哈哈,那你幫我保密吧。”暖東洋並不計較,而是友好地朝蘇默說。

“為什麼?你不是今天已經想告訴她了嗎?”

“沒有啊,我並沒有這樣想,今天約她過來說話,是想告訴她下個周末我過生日,想要她來參加我的生日聚會。我希望她能來。”暖東洋笑起來,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這麼點小事幹嗎不在教室說,還非得寫張紙條約出來說啊?”蘇默還是不太相信。

“怕被很多人知道唄,我並不喜歡很多很多人來參加。那樣我會手足無措的。”暖東洋好脾氣地解釋著。

蘇默在心裏冷冷笑了一下,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生日可以聚會,自己呢,生日是什麼都不知道。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過生日了,從媽媽過世那一年之後,蘇明德就再也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生日了。他望了望天上的星空,莫名覺得難過,頓時又毫無鬥誌了,懶懶地說:“我隻答應你,暫時幫你保密,我要走了,再見吧!”

“哎……”暖東洋拉住蘇默的手,“那天你也來吧,一起過來玩嘛!”蘇默甩開他的手,“你放心,不用擔心我會告訴別人,我既然答應你的事我就一定會做到的!這是我做人的基本原則。所以不管我去不去你的生日聚會,我都不會亂說出去。”

“不是這個意思,是真的希望你能去,我知道你很會打球,其實我一直想和你打球的,隻是平時都沒機會。”暖東洋又發揮了自己溫暖王子的作用。不過蘇默最煩他這一套,於是話也沒搭就甩著書包大搖大擺地走掉了。

暖東洋望著蘇默的背影,笑了笑也掉頭走了。

晚上蘇默躺在床上想,保密?嗬,我為什麼要為你暖東洋和周若寒保密呢?我現在不報複,是因為時機未到,等時機成熟了,周若寒,我們走著瞧吧!

這時候蘇明德提著酒瓶子顫顫巍巍開了門,走了進來。他看樣子是喝高了,推開蘇默的房間就一陣狂吐,頓時整個房間裏都飄散著一股惡臭味,蘇默趕緊爬起來扶住蘇明德。最近蘇明德老是喝醉,每年這個時候都是,蘇默知道,離媽媽的忌日又近了一些。每年一到媽媽的忌日,蘇明德就會喝得爛醉如泥,誰都勸不住,也沒有人勸他了,蘇默不敢阻止他喝酒,他怕蘇明德又拿腳踢他。

蘇默把爸爸扶到自己的床上,默不做聲地去廁所拿起拖把開始拖那一地的穢物。回來的時候看見蘇明德已經坐在客廳裏麵,麵對著牆上媽媽的遺像發著愣,蘇默沒出聲,他聽見爸爸的喃喃自語:“梅啊,我對不起你啊,我沒本事帶好小默啊!”蘇默突然就覺得心酸,低著頭,含著淚,回了房間。

兩父子沒有說話,卻都一肚子心酸。蘇默很少哭,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男子漢了,男人就不應該輕易落淚,那些動不動就流眼淚的是娘們兒。可是他不哭不代表他就不想媽媽了,他很想。想媽媽在的時候,自己有多快樂,他也是好孩子,聽話、成績好,每次考試都戴小紅花。那時候的獎品很簡單,一支鉛筆,一個牛皮紙的筆記本,但是隻要他得到了,媽媽都會很開心。那時候蘇明德規規矩矩地上班,雖然錢不多,但是一家三口也是其樂融融了。但是這一切在蘇默11歲那年就變了,媽媽被檢查出來患了尿毒症,整個人變得浮腫不堪。蘇明德到處借錢,可惜,不夠,一次血透就要花掉幾百塊,媽媽情況不好的時候一個星期要做三次血透,蘇明德借來的錢堅持不了三個月,就已經所剩無幾了。

要知道,看著自己的親人麵臨死亡的威脅,自己卻無能為力,那種無助和絕望是前所未有的。蘇明德站在醫院的門口失聲哭泣。

醫生最終宣布媽媽死亡的那天,蘇默被班主任帶到了醫院,蘇明德已經失蹤了,誰也不知道他跑到了哪裏。班主任領著蘇默來到護士麵前說:“這是死者的親人,他可以簽字。”

那是一張死亡確認書,最下麵那行是親屬簽字。蘇默認識那幾個字,他的手被班主任握著,遲遲不肯落筆。班主任強迫地拉著蘇默簽了字,然後轉過頭來對蘇默說:“我帶你去見媽媽。”

那是蘇默最後一次見到媽媽的臉,整張臉被病魔折騰得不成樣了,腫得像發酵了一樣。蘇默沒有哭,他隻是站在停屍房媽媽的床邊,踮起腳尖吻了一下媽媽冰涼的臉頰,吻了又吻,怎麼都不肯放開。

11歲,已經是一個對死亡有初步認識的年紀了,他知道他再也見不到她了,所以他隻想多看看她,再多點時間陪在她身邊。

媽媽整個的後事都是蘇默一個人麵對的。大家到處找不到蘇明德,也聯係不上媽媽娘家的親戚。那些天蘇默熟悉了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更熟悉了停屍房裏福爾馬林的味道,連火葬場裏那種腐爛的臭味他都忘不掉,他披麻戴孝地跟在班主任身後,瞪著大大圓圓的眼睛,眼裏寫滿了不安和恐懼。

這樣的恐懼一直延伸到葬禮完畢,蘇明德都沒有回來。蘇默一個人待在家裏,身上沒錢,餓了三天,眼都花了,直到班主任上門來慰問蘇默的時候,才知道這孩子餓了那麼久。老師看見已經落了一層灰的廚房,挽起袖子給蘇默下了一大碗麵。他望了望老師的臉說了句話,他說:“老師,你真像我的媽媽,她煮的麵都香噴噴的。”然後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那模樣,老師看了都想落淚。

第二天就有人在家後麵的屋簷下發現了酒精中毒的蘇明德,送進醫院的時候他都已經半死不活了,不過,還好發現得早,撿回了一條命。

蘇默也是從那個時候學會了自己做飯、洗衣。因為蘇明德再也沒有去工廠上班,所以生活過得特別拮據,有時候蘇明德買上幾十個白麵饅頭,吃上一個星期。蘇默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午飯,所以他開始學會做一些零散的活兒,比如說在周末的時候推著自行車和一個泡沫做的冷藏箱,大街小巷地叫喊賣冰棍,當然進貨的錢他是找很多同學借來湊起的。等賣完了這些貨,他就有錢還給大家了,一般還能自己賺上十幾塊錢呢。後來他越來越無心上學了,以前讀書好,有媽媽誇獎他,他可以為了媽媽開心而努力,可是現在他天天拿第一名有什麼用,蘇明德推開房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覺,絲毫也不會答理自己。

漸漸地,他就成了今天這個模樣,不是不好,而是好不起來了。他感覺自己掉進了看不見的黑洞裏,那是一種自我放棄了的絕望。

所以他才討厭像周若寒那樣什麼都好的學生,打心眼裏地憎恨。

(3)

吃過午飯後,若寒被爸爸叫到書房裏。

她瞪著兩個跟葡萄似的眼珠子望著爸爸的臉,每次隻要爸爸一叫自己去書房,她就特別的緊張,因為爸爸不是抽查自己的功課,就是最近和自己的班主任聯係了,老師說自己的成績有所下滑。

所以這次她也條件反射性地繃緊了神經。隻是這一次,她感覺爸爸比以往都要嚴肅和可怕,他的臉上就像蒙了一層怎麼都撥不開的烏雲。

“寒寒,記得爸爸在你剛進高中的時候和你說過的話嗎?”他的臉黑得像包公一樣。

“記得的,怎麼啦?”若寒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回答得小心翼翼。

“是什麼?”

“不要早戀,要好好讀書,進高中隻有一個目標就是考上重點大學。”若寒像背書一樣重複著。

誰知道爸爸拿一本書狠狠地拍了一下書桌,猛地發出震耳的“啪”的一聲,把若寒嚇得魂不附體,急忙跪了下來。

爸爸呼吸急促,眼珠瞪得很大,從上衣口袋裏麵掏出一張被揉捏得不成樣的照片丟到若寒麵前:“周若寒,我是這樣教育你的嗎?你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嗎?你還是我周宜的女兒嗎?”

若寒看著地上的照片,頓時傻了眼。照片上那個穿著白色T恤的背影格外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