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蕭淩風靜靜坐在書桌前。
天光透過窗紙,在他臉上映出或明或暗的陰影。他看著平鋪在眼前的空白紙張,手裏捏著毛筆,卻遲遲無法有下一步的動作。
原書裏說,西北這場雪,初時下得除了早了點,與往年一般無二,隻是不知怎麼的,三五日後雪不僅沒停,竟還從大雪發展成了暴雪。
這場暴雪持續了一旬有餘,最後演變成了一場席卷西北百年難遇的大雪災。
書裏說:
“大景啟豐六年秋,西北大雨雪,連十餘日不止。朔陽積雪平地五尺,流民不止,貧弱之民多有凍餓死者。”
一看到窗外落下的雪,這短短兩句話就一直在蕭淩風腦海裏回響。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蕭淩風,哪曾見過這般慘狀。
書裏不是說原來那個蕭淩風此刻正在靖北軍駐地對付雪災嗎?堂堂王爺一軍將領,就這般不頂用?
隻憑想象,蕭淩風就氣得眼前發昏。
懸提著筆的手腕顫抖著,冷不防在紙張上點出一個濃黑的墨團,昭示著握筆的人心情十分不美妙。
“篤篤”
敲門聲自門外響起。蕭七的聲音透過書房門傳了進來:“王爺。”
蕭淩風放下筆,抽去沾了墨團的紙,揉成一團扔在字紙簍裏。
“進來。”
蕭七推門進來,單膝跪地向他複命:“王爺,三百兵士已在朔陽城外集結,未時正便可出發。”
蕭淩風聞言起身,他走到窗邊,看著入目的一片茫茫雪色,沉聲問:“棉衣,火種,烈酒,幹糧,可都備齊了?”
蕭七:“稟王爺,俱已齊備了。”
“甚好。”蕭淩風讚賞地看了一眼蕭七,隨後吩咐道,“十人一小隊,每隊領一張地形圖,去尋有人的村落。”
他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遇上被雪困住的鄉民便全力施救,若尚且安全,便鄭重提醒,叫百姓們做好準備。”
“萬事小心。”蕭淩風叮囑道,“記住,若有鄉親們不當回事的,必要時拿出靖北軍的名號來,千萬給我鎮住了。”
蕭七點頭記下,見蕭淩風沒有別的吩咐了,抱拳行了一禮,便要退下。剛轉身走出兩步,卻又被蕭淩風叫住。
他回身:“王爺您還有何吩咐?”
蕭淩風緊緊皺著的眉頭忽然鬆開,他哂笑一聲,開口說出的話將蕭七嚇得一個激靈。
“準備一下,我跟你們一起去。”
蕭七還來不及勸阻,他家王爺已經當先跨出了書房們,大步往臥房的方向去了。
書裏描述的慘烈情形,堵得他心裏發慌,他必須要做點什麼。
既然他已經身在書裏了,那麼,那些“流民”,那些“凍餓死者”,便不再是冷冰冰的幾個字。
他們,可能是他打了勝仗回來,會在朔陽城外夾道歡迎他,給他放上幾十掛鞭炮的鄉親百姓們,可能是他打酒時會偷偷往他酒囊裏多添半斤的酒館老板,也可能是明明害怕卻仍要探頭探腦,想看看他們的戰神王爺到底是何模樣的小孩兒……
他們不是一兩個詞一兩句話,而是一張張鮮活的臉,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蕭淩風在心裏自嘲:這才當了幾天的王爺,就忘了自己在學校裏時背過的守則宣過的誓了麼?
主院裏已經亂成了一團。
蕭七沒能勸住蕭淩風,隻得一路小跑著跟在他後麵,與他前後腳進了主院。
長安一聽說王爺要冒雪進山,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一個勁兒圍著蕭淩風團團轉。
大雪天的山是能隨便進去的麼!若是遇上雪崩,若是踩空摔下山崖,若是遇上雪山林地裏的狼群……
長安根本不敢深想。
見蕭淩風不聽勸,自顧自地已經開始更衣,他“撲通”一聲跪在蕭淩風腳邊,死死抱著他小腿:
“王爺!您是千金之軀,上戰場便還罷了,進山的事哪裏用得上您親自去呢!”
“何必呢您這是,難道蕭七的本事您還不放心麼!”他瞪了一眼蕭七,又說,“山裏的獵戶們都有封山越冬的經驗,說不準下雪天比您還過得滋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