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樓月】 之 且坐令
戰鼓擂響,鼓聲如同天上雷鳴,似乎能將殘雪震成粉末,讓人氣血沸騰。
數十架攻城弩擺在陣前,粗如兒臂的鐵箭在日光下閃著懾人的寒光。
步兵們抱著長梯繩子嚴陣以待。
鐵騎衛排成了一個錐形的進攻陣勢,戰馬均全副重甲,就連臉上都戴著銀色的麵盔,鐵蹄刨著地麵,噴著濃重的響鼻。
二十萬鐵騎衛刀槍雪亮,被戰鼓激出了嗜血嗜戰的殺氣,一放出去必將是虎狼之年師。
攻城戰一觸即發,空氣緊張得如同繃到極致的弓弦,隨時可能斷裂。
隻待一聲令下,巨大的戰車就將轟隆隆啟動,把涼州城碾壓成齏粉。
殷溟站在戰車上,眯眼看著涼州城牆,心中是濃烈的嘲諷和譏誚。
這幾天,樓譽帶兵四處出擊,試圖突圍。
此人果然驍勇無敵,明明據鷹庭探報,他在和劉懷恩的一戰中受了重傷,卻依然策馬揮刀如入無人之境,帶著幾千人如同刀劈軟糕般,筆直切向中軍,有兩次還差點讓他摸到了自己所處的位置。
想玩一招擒賊先擒王?
樓譽怕是看高了自己卻小看了他,堂堂朔國帝君又豈是那麼容易被抓住的。
一想到樓譽可能已經被自己那封戰書氣昏了頭,殷溟心中就無比快意。
戳人要戳痛處,自己這幾句話果然戳中了樓譽的命門。
彎彎,彎彎。
殷溟低聲念了兩遍這個名字,發覺清脆悅耳,朗朗上口,又想起那雙寒意徹骨的眼睛,全身如被潺潺清泉冰涼涼地浸透,焦躁的無名火頓消。
能得樓譽如此傾心相愛的女子,真是令人十分好奇。
能奪樓譽所愛,是自己非常樂意做的事情,況且自己對彎彎也有著前所未有的奇異感覺,有點酸有點甜又有著求之而不得的失落,難道這就是懷恩所說的動心?
原來動心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有生以來都以冷酷無情著稱的大朔帝君殷溟,右手撫住心口,感受著裏麵那顆心髒更加雀躍的跳動。
如同兒時母後在耳邊的呢喃,雪天披在自己身上的貂裘,寒夜送來的一碗熱湯……在自己這些年忙於追逐至高權力,眼睛盯著那個高高在上的寶座的過程中,這些溫情的片段被忽視甚至是刻意遺忘。
如今卻好像被某種奇妙的情緒所勾動,帶著久違的純淨和溫暖,重新從心底泛起來。
殷溟覺得心底最深處漸漸柔軟起來,若身邊能有彎彎這樣一個傾心相愛的女子陪伴,自己蒼涼而寂寞的生命會不會從此變得溫暖而讓人倍感珍惜?
自己身邊已經空無一人了,即便站上那個權力巔峰,那種登臨絕頂的心境卻因無人分享而黯淡
這一趟傾盡國力的千裏追殺,又何嚐不是一個內心枯萎荒蕪至死的人,為了嗬護心底僅剩的溫情之花,而做的最後救贖?
明明占了兵力優勢卻任憑對方拚命突圍,堅持圍而不打,眼看對方援軍將至,局勢即將逆轉,帝君到底在想什麼?
夏玄敬看著殷溟,忍了忍,終歸沒忍住,問道:“帝君,射虜郡下十五州,我們已經攻下了六個,但遭到了強力反擊,目前戰事陷入膠著。涼州直接通達上京,實乃梁朝第一關隘,若能打下,便可,滅梁將事半功倍。可據探子來報,梁朝調集大量援軍已快趕赴涼州,我們再這麼圍而不打,隻怕要錯失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