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困頓至極,剛剛與方均南說話都是強撐著一口氣,如今眼皮子打架,聽了萬福的話,沾床就睡,抱著被子一個人囈語。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方伊池說的盡是什麼“先生等著,我這就把錢給您搶來”的胡話。
儼然成了個貨真價實的小土匪。
賀作舟還不知道這一茬,正鐵青著臉,等著火車開來載自己追方伊池。
他離小鳳凰十萬八千裏,要去南方,還得從奉天先打道回北平,再順著方伊池走過的路線一點一點追過去。
趕來報信的嚴仁漸蔫蔫地站在一旁,哈欠連天,礙於賀六爺隨時會拔槍的陣仗,硬撐著沒睡過去。
賀作舟心裏亂,等不來列車,就站在獵獵寒風裏逼問嚴仁漸:“小鳳凰真懷了?”
“懷了。”嚴醫生幹巴巴地答,“還沒一個月呢。”
“操了。”
“您不樂意?”
“他那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道,”賀作舟越說,眉頭皺得越緊,“懷了還不知道有多難過呢。”
“嗐,因人而異。”嚴仁漸安慰道,“您甭擔心。”
“他是我太太,我能不擔心?”
嚴仁漸噎了一噎,轉而抱怨:“要怪還得怪您,洞房前不是還特意找我來問,小爺什麼時候能養好了身子嗎?”
“……我說早著呢,您悠著點,他那身子不是一天兩天能養回來的,以前虧多了。您明著答應,說過個一兩年再要孩子,所以我診脈的時候才嚇著,隻想著給您拍電報了!”嚴醫生不著痕跡地將自個兒的過失抹幹淨,痛心疾首地搖頭,“六爺,您怎麼不聽勸呢?”
若不是認識了嚴仁漸多年,賀作舟當真想拔槍把這人崩了。
他哪裏不聽勸,不是被方伊池的眼淚勾得沒忍住嗎?
人小鳳凰哭著喊著要他操,他就算憋死自個兒也繃不住啊!
要說還是命。
男妻懷孕不易,賀作舟也沒想到方伊池真能這麼快懷上。
懷了也就懷了吧,還嘚嘚瑟瑟地喊著幫他搶錢跑了,這算什麼事兒?
賀作舟氣得肝兒疼,等車來,點了人直接上車,直奔著北平城去。
萬祿是跟著賀作舟的,此時也急出一腦門子汗:“爺,先前小爺拍來的電報我給您帶著了,您看著怎麼回?”
“我回……我回個屁!”賀作舟抱著胳膊杵在窗邊,煩悶地注視著窗外的風雪,“我拍了他能收到?”
萬祿啞然,片刻又掙紮著開口:“爺,小姐先前參加完婚禮有急事回了趟上海,如今知道小爺趕回去,也去追了。”
賀作舟麵色一僵,伸手捏了捏眉心:“她怎麼去了?”
“您大張旗鼓地調人手往南方去,她就拍了電報問,恰巧嚴醫生瞧見,就回了說是去找小爺……”
“嚴賤人我就該一槍崩了你!”
*
方伊池下車的時候,雪停了。
不同於北平,南方的城市已初露了春意。
他這一行人實在打眼,直溜溜一排兵,護著個瞧著嬌滴滴的小少爺,旁邊還有拎著行李的下人。
方伊池照舊裹著小襖,問萬福:“從哪兒上船?”
“小爺,您跟我來。”萬福跟著賀作舟走南闖北,顯然不是頭一回上南方,直接帶著方伊池往外走。
誰料,走了沒兩步,身前橫插來一隊人,沒穿軍裝,卻個個都像是練家子。
“方伊池呢,方伊池去哪兒了?”緊接著,風裏飄來焦急的叫喊聲,“把方伊池給我找出來!”
被點名的方伊池捂著嘴咳嗽兩聲,在警衛員和對方起爭執以前,出聲詢問:“我是方伊池,您……”
“哎喲,方伊池!”他話未說完,就被打斷,一道花花綠綠的身影急匆匆地撲過來,“你可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