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滿載星輝時,兩人才乘興而歸。少年滿臉不舍之色,惹人憐惜。林安陵不覺好笑,明日朝堂上又會相見。現下竟跟要永不相見一樣。
轉過身去前一刻還楚楚可憐的少年立馬神情冷淡,竟似瞬間換了個人,似乎剛剛存在的隻是幻影,隻餘眼前主宰人世生殺大權的帝王,冷酷殘忍。劉廉豔麗的容顏在月光下蒙上一層淡淡的白紗,看不清任何表情,隻是遠遠看著就讓人生寒,不敢忤逆,這是天生的帝王氣勢。他仰望頭頂的明月,光輝清冷,與那人氣質像了七八成。他喃喃自語:“天上的月亮怎是人可摘到的,能夠每天看到就是恩賜吧。”
正在出神之際,夜空中莫名飛來一個黑衣人,仿若與黑夜融為一體,僅餘一雙眼睛露在外麵。
“丁,你回來了。”劉廉並沒有低頭看跪在自己腳邊的影衛,依舊抬頭看著那輪圓月。
這名黑衣人正是皇家影衛中的一員。皇家影衛是在劉氏建朝以來不被世人所知的一個組織。影衛的名字按照天幹地支來命名,天幹負責暗殺,而地支則奉命隨時保護皇帝。
“是,主上。”
“退下吧。”話還沒有說完,丁就這樣消失在夜空中,劉廉似乎對他的離去毫不知覺:“那些汙穢就讓我為你擦去。”
第二天醉月樓花魁姽嫿姑娘暴斃的消息就不脛而走,據說死狀慘不忍睹,讓人卸去了四肢,整張臉還保持著死前的樣子,被恐懼扭曲成了詭異的形狀。霎時間滿城人心惶惶,各種流言飛起主流還是說姽嫿鬼上身了。
劉廉是帝王對於這些市井流言自是不會在意,他隻在乎林安陵對此的看法,似乎他並沒有任何表示。他果然不會怪自己,一個□□怎配合帝王爭,他到頭來還是向著自己的。劉廉多日的不安消除了,開始還在擔心老師是不是會怪罪,自己都做好了撒嬌認錯的打算。但是他卻沒有想到正是這件事差點讓林安陵永遠不原諒自己。
隨後的幾□□堂上林安陵一如平常,不怎麼說話,一開口便是一語中的。劉廉在心中暗暗叫好,又不敢表現的太過明顯。即便如此少年帝王還是察覺了些微不同,往常老師都不會這樣無視自己,即使他看著你,那樣的目光仿佛在告訴你,我的眼裏看不見你。劉廉一陣心驚,這一定是自己的錯覺吧,不可能的,老師怎麼會為了一個□□而無視自己。
恍恍惚惚下了朝,劉廉等不及要去丞相府求證這不是真的,剛要踏出宮門卻被小福子叫住:“陛下,陛下,奴才有事稟報。”
不耐煩停下腳步:“什麼事情。”
“回稟陛下,林相告訴陛下,讓陛下不必去丞相府了,丞相身體不適怕怠慢陛下。”
劉廉的臉色瞬間褪去所有血色,慘白的令人心驚:“他怪我了。”小福子鬥膽看向主子,發現盛滿星輝的眸子裏滿是憤怒不甘還有濃濃的哀傷,一個人的眼睛可以流出主人這麼多的情愫。
“他竟為了一個□□怨我。”朝夕相處七年還比不過一個見麵不及幾個月的女人,劉廉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回的寢宮,之後的幾天便病了一場,人憔悴了不少。如果不是今晚的瓊林宴要大宴今年的士子,他還要臥床不起。還有今天可以看見林安陵,據小福子說,自己沒上朝這幾日,丞相也稱病沒有上朝。
今天一定要見到老師,用盡方法也要讓老師原諒自己,打定主意劉廉便不會讓自己再繼續消沉下去,這不是他的作風。想到便做到,即使做錯了,也要把錯的變成對的。這才是劉家人的本色,即使逆天而行也在所不惜。
劉廉瘦了不少,下巴已經尖的一掌盈握了,臉色蒼白,麵上神情難掩疾病初愈的疲倦,這樣倒更顯傾城之色來了。底下群臣士子看著聖顏憔悴卻難掩國色,不由心頭一動,少數士子臉色緋紅甚至再不敢抬頭。這位聖上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一個地方,而在那樣執著的目光下丞相依然麵不改色,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那個在上的天子。劉廉這次真是氣的不輕,你居然還不看朕。
這次的瓊林宴可以說吃的鬱悶無比,可能是聖上龍體欠安,臉色一直很難看,甚至可以看出隱約怒氣。林安陵宴間風度翩翩,舉止謙和,無形中隱有傲氣,令在座士子無不折服。
向這位丞相敬酒的人應接不暇,除了在朝官員還有新科士子,往常不大喝酒的人這次居然卻之不恭,來者不拒。劉廉很是擔心他喝多了酒傷身,又不能冒然上前喝止,隻能坐在上麵幹著急。其間雖然他一直在注意林安陵,但還是察覺到一道目光自始自終跟隨著自己,如此灼熱實在令人無法忽視,不由心頭燒起一片火,一定要把這個登徒子拖出去斬了。
少年天子最討厭的事就是別人盯著他的臉猛看,那樣他會覺得自己和青樓倚欄賣笑的□□沒什麼兩樣。當然“別人”中絕對不包括林安陵就是了。
轉過頭來瞥向一直注意自己的目光,兩相一遇,並沒有想象中的電光火石,那人青衫儒巾,溫文爾雅,一派書生氣,其目光亦沒有逃避,就這麼毫不躲藏的看著主宰天下的少年。任誰看來如此大不敬的看著帝王都是死罪,劉廉也不免佩服這個人的勇氣,他甚至嗅到了同類的氣息。那樣的目光他怎麼會認錯,那是自己看著老師的目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