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胡同的一刹那,我驚呆了,淚水奪眶而出!此時室外溫度隻有兩三度,黑漆漆的道路兩邊,每隔三五米遠就有一個老鄉用手電筒照著亮。走著走著我腳下一滑,跌倒在地上,一個老鄉把我扶了起來,撣了撣我身上的土,抓住他冷冰冰的手的一刹那,我那顆麻木已久的心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多年來被城市的喧囂、被城市的自私冷漠、被城市那物欲橫流所汙染的汙濁不堪的心靈此刻得到了淨化!我一刻不停地在想咱們原本善良淳樸的天性到哪裏去了?是被金錢利益吞噬了還是讓都市的鋼筋水泥給淹沒了?

我找不到滿意的答案!

“謝謝你!”我感激地說。

“不用。”他憨厚地笑了笑,又到前麵給大家照路去了。

多麼善良、淳樸的鄉親!還是好人多呀!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北鬥星。

“舅啊,我的舅啊,我們給你送錢來了!”我們這些孝子們跪在老廟舊址前的空地上給舅舅寄著“生活費”和“公關費”。

舅舅家這邊的風俗和北京大不相同,咱們這邊死了人大吃大喝,推杯換盞和娶媳婦差不多熱鬧,這在老家是絕對不行的。老家這邊認為死了人應該是難過的事情,如果喝酒會讓鄉親們笑話的,所以招待客人的三餐很簡單,早、中、晚每人一碗豬肉燉粉條,然後就是饅頭和鹹菜。

第二天,吃完午飯就刮起了大風,到了晚上依然沒有停的意思,把舅舅靈前擺的貢品“金山樹”和“銀山樹”吹得東倒西歪。

吃完晚飯,舅舅家院子裏圍滿了抱著孩子牽著狗來看我們“演出”的老太太和大姑娘、小媳婦。

聽三表哥說在村裏誰家死了人,全村的人都去看熱鬧,主要是看誰哭誰不哭。要是兒子或者媳婦不哭的話,會被村裏人笑話的。

院外邊不時響起震耳欲聾的電子禮炮聲,禮炮聲響過之後,唱大戲的演員們開始賣力地表演起來。胡同兩旁也擠滿了賣兒童玩具的小商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趕集呢,現在的人太有經營頭腦了,讓我有種自愧不如的感覺。

“各位嬸子大娘,老少爺們兒,下麵由我給大家唱首歌。”戲班子人群裏站起來一個四十來歲的、身材消瘦的男人,他拿著話筒給大家深深鞠了一躬,音樂響起來時他的一個舉動把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爹呀!”他突然聲淚俱下喊了一聲,然後單腿跪下非常投入地唱了起來:

想想您的背影,我感受了堅忍。

撫摸您的雙手,我摸到了艱辛。

不知不覺您鬢角露了白發,不聲不響您眼角上添了皺紋。

我的老父親,我最疼愛的人。

人間的甘甜有十分,您隻嚐了三分。

這輩子做您的兒女,我沒有做夠。

央求您呀下輩子,還做我的父親。

聽聽您的叮矚,我接過了自信。

凝望您的目光,我看到了愛心。

有老有小您手裏捧著笑聲,再苦再累您臉上掛著溫馨。

我的老父親,我最疼愛的人。

生活的苦澀有三分,您卻吃了十分。

這輩子做您的兒女,我沒有做夠。

央求您呀下輩子,還做我的父親……

“爸爸!”“我的爹呀!”“我的親哥哥呀!”“我舅啊!”想起舅舅一生非常地不容易,兒子、媳婦和外甥們又哭天搶地地痛哭起來,歌手演唱的水平雖然一般,可非常會煽情,把在場的每個人心裏都唱得眼淚汪汪,心裏酸溜溜的,不時用袖子擦著眼角。

“下麵由我宣布一下治喪委員會名單。”李大爺清了清嗓子。

“主事的總裁李萬福,就是我。”看他這麼鼓吹自己圍觀的人笑了起來。

李大爺不以為然接著念:“招待客人的是王小二,樂隊是馬大哈那八個人,端菜的是李冬,送茶水的是張森林,開擴的是趙小剛、林鬆,聽差的是孫德利、鄭三炮。大家都聽到了沒有?”

被點到名字的答應一聲表示聽到了。

“表哥,什麼叫開礦呀?”我控製不住好奇心問。

“開礦就是挖墳!”表哥麵無表情地說。他可能心裏在嘀咕我怎麼遇上這麼一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表弟。

“明天的任務都安排完了,大家呢,都準備好就行了,現在開始祭拜。”李總裁話音一落,在樂隊的伴奏聲中,孝子和親屬又開始哭拜舅舅。

“爸爸!爸爸!”舅舅的兩個兒子身穿重孝,孝帽下邊還壓著七尺白布,跪在孝子隊伍的最前排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