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做,是一回事兒。但拿到台麵上一筆一筆的掰扯,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顧東升的臉色那叫一個精彩紛呈,廖碧雲和顧唯一的臉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顧東升想的是,這要是被外人聽到,還不得說他們顧家虐待苛責女兒!這讓他的臉麵往哪兒擺!
……即便顧東升一直對外宣稱顧漣漪是養女,即便顧漣漪確實是長期承受精神上的虐待。
得到了顧東升的承諾,顧漣漪回到她那間位於一樓拐角處,緊鄰雜物房的小臥室。
慢條斯理的步伐,就像隻先天軟腳的鵪鶉。
然而,門一闔上,她輕巧的轉身,迅速出戲,左右晃了晃因長期低頭而僵直的頸椎,滿意的聽到骨骼哢哢作響。
循著記憶中的位置,她掏出一個古舊的紅色木箱,箱子的漆麵有些斑駁,但鎖是精美而複古的模樣,是個老物件兒,。
她摩挲了一把下頜,又趴在地下,把粘在床底板的鑰匙取出來,小心翼翼的捅進鎖眼,轉動。
箱子裏的東西很滿,有小時候收集的一摞亮晶晶的塑料糖紙,幾包很香的卡通形狀橡皮,一大包香水豆,保存完整的風幹月季花,和若幹片銀杏葉,幾顆光滑的鵝卵石,從小學到高中的各種學生證,校園卡,全班集體照,她的身份證。
她隨手找了隻筆,抽出筆芯往木箱底的一個小洞洞一捅,哢噠一聲,箱子一側彈出了一個小小的暗匣。
不大的空間,整齊的疊放著兩張照片,一張是約摸八九歲的小漣漪,站在一個其貌不揚的老嫗身邊,靦腆的微笑著直視鏡頭。
老嫗的眼睛泛著灰白,有些醜陋的笑容裏,端的是溫暖慈祥。
另一張照片,是一個小嬰兒沉睡在一個少婦的臂彎裏,兩個主人公都沒有看鏡頭,但是滿滿的溫馨和慈愛已然力透紙背。
這是她的兩個媽媽。
前世她無意中得知,她生母在她一歲多的時候就病逝了,名字有些土,叫司小花,長相與顧漣漪有七八分相似。
而那位頭發花白的老嫗,是聾媽媽,她先天聾啞,一隻眼患有嚴重的眼疾。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連自己生活都不甚順遂,卻能每日點燈熬油的在家給玩偶粘眼睛,用那麼點微薄的收入,養活了她整整五個年頭,一個個圓滾滾的玩具,一袋袋塑料圓眼睛,幾乎橫貫了她五歲到十歲間的全部歲月。
顧漣漪以指腹摩挲著照片上的兩人。半晌,忍住上湧的淚意,勾起匣底的項鏈,並著照片和必要的證件一起,妥帖的收進雙肩背包。
顧漣漪背上癟癟的背包走進顧東升的書房。
“爸爸,我等下還要去秋霜家。以後會住校,所以,可能不會經常回來了。”
顧東升聞言不悅的皺眉:“這麼晚了去溫家幹什麼?這裏是裝不下你了嗎?”
“哦,那爸爸你給溫爺爺打個電話吧,我要趕緊去門口告訴司機叔叔一聲,畢竟人家送我回來之後就一直在等我。”
顧漣漪說罷,腳步一旋就要往外走。
“回來!”
顧東升煩躁的耙了一把頭發,說:“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兒,人家等你這麼久,你也不知道說一聲!”
她回頭看向顧東升,沒作聲。
“支票你也不會用,這張卡裏邊大概有個七八萬,你先拿去,記住,一定把溫家的錢先還上,其餘的,不夠再說。”
“哦。”
顧漣漪接過卡,轉過身往外走,嘴角勾起一個極盡嘲諷的弧度。
她都納了悶兒了,人家溫爺爺是將軍,是部隊掛的,溫家子孫也大多是從軍或從政。
顧東升一個商人,怎麼每次提起溫爺爺,都像見了貓的耗子似的。
溫家權勢是大,可再大也跟他爸這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商人扯不上邊兒啊,沒事兒給自己加什麼戲呀。
她真是看不上他爹這熊樣兒,同時又忍不住要感歎,溫爺爺的名諱好能打啊,名到病除,專治各種不服。
拿了錢,又拿好自己的東西,顧漣漪腳步無比輕快,蹦跳著離開顧家,坐上停在夜色中的卡洛曼國王。
“抱歉啊嶽哥,處理點事兒,久了點,咱們出發吧。”
“嗯。”嶽勁應了聲發動車子,兩人又是一路無言。
晚上十一點多,夜色深濃,這裏的光害係數和霧霾指數要遠低於市中心,數星星在這成了一件可行的事。
然而顧漣漪此時無暇享受這份浪漫,因為,車子剛開進連崢這座城郊私宅的大門,她就隱約發現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