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毛澤東生活已經不能自理,甚至說話也很費勁了,但他的頭腦依然十分清楚,依然全身心地為國事操勞。
由於長期臥床,為了側臥時看書批閱文件方便,工作人員為他配了單腿的眼鏡。後來連舉文件的力氣也沒有了,他就讓工作人員幫他舉著書和文件來閱讀。長年累月地躺臥在床上辦公、看書,特別是晚年活動量減少,又導致了身上的肌肉有所萎縮,兩條腿膝關節不能伸直。如果沒有人攙扶,站起來是相當困難的,走路就更不用說了。主席不僅行動不便,說話也很費勁,隻能從喉嚨裏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詞語。肺心病不時地困擾他,使他常常處於嚴重缺氧狀態。
6月初,毛澤東的心髒病再度發作,經過全力搶救,才又平緩下來。這時他已完全不能自己進食,就是流食也難咽下去。醫護人員為他下了鼻飼。毛澤東躺在床上動不了,鼻子上同時插著氧氣和鼻飼兩根管,但他仍然沒有停止過工作。從1960年起開始為他作內勤和衛士的周福明回憶:"我時常看到在疾病的折磨下,主席是那樣地痛苦。肺心病常常導致他嚴重缺氧,嘴唇發紫,渾身全是汗淋淋的,舉書的手時間長了也抖個不停。"
毛澤東病情惡化以後,中共中央決定加強治療,由北京、阜外、301、305等醫院選派人員成立的醫療小組對他實行了特別治療,晝夜不停地監護著他。醫療小組的成員,都是具有豐富經驗的醫務工作者。他們的心情和工作人員一樣,盼望著主席的病能夠一天天地好起來,身體一天天地恢複過來。他們在主席書房的床邊架起醫療器械,通過監視器,一刻不停地進行觀察,發現問題及時搶救。氧氣源源不斷地從主席的鼻孔輸送到體內。
這時的毛澤東完全不能自己進食了,就是流食也難咽下去,一進嗓子眼就容易嗆,導致心髒的不適。醫務人員為他下了鼻飼,食物是由醫務專家和廚師根據人體所需的營養成分,精心地為他配製的。護理人員隔段時間就把食物往管子裏注入一次。
華國鋒等中央領導都輪流到現場坐鎮,具體領導著醫療小組的工作,醫護人員分成三班晝夜守候在主席身邊。
毛澤東躺在床上動不了,鼻子同時插著氧氣、鼻飼兩根管。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批閱大量文件,考慮著黨和國家的大事。
治療中的痛苦是難免的,可毛澤東從未皺過眉頭,反而用幽默的言語來寬解醫務人員緊張和擔憂的心情,積極與醫務人員配合。他總是說:"我沒有什麼感覺,不要緊、慢慢來。"301醫院的一位專家感慨地講:"我行醫已40年,給成千上萬的人看過病,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在和疾病的折磨作鬥爭中,有誰像主席那樣有著如此堅強的毅力和樂觀主義的精神。"
"書"仍與主席為伴,不過毛澤東又賦予了它新的含義,成了他與病魔鬥爭的"武器"。為了轉移注意力,他不停地看。自己舉不動了,就讓醫務人員和工作人員幫助他舉;看書時間長了眼睛累了,就讓醫務人員和工作人員為他讀。隻要一息尚存,他就繼續看書、學習,直到生命的終結。
這段時間毛澤東看的書主要是《二十四史》。《二十四史》是大字本,他特別喜歡這套書,起碼讀過10遍。
7月28日,唐山、豐南地區發生強烈地震,北京也受到波及。病中的毛澤東被擔架搬進了遊泳池邊上的新居"二○二"。當時毛澤東已服用了安眠藥,醒來後他執意要求搬回遊泳池的舊居去。最後由華國鋒親自做工作說,等地震平穩下來,主席身體好些再回去。
可毛澤東再也沒有能搬回舊居,伴隨著唐山、豐南地區的餘震,永遠離開了他居住十年的遊泳池。
毛澤東十分關心震情和災區人民。送來的震情彙報,他都親自過問。當他聽說災區人民的生命財產遭到嚴重損失時,止不住熱淚湧流。8月4日,毛澤東派以華國鋒為總團長的中央慰問團趕赴災區。《中共中央關於唐山、豐南抗震救災的通報》是他生前批發的最後一份文件。
不久,毛澤東的心髒病又一次發作。8月26日,危病中的毛澤東似乎不知道生命的終結將要到來,又向工作人員索要了南宋洪邁撰寫的《容齋隨筆》。這是他比較喜歡讀的一本書,也是他向工作人員要的最後一本書。
9月2日,毛澤東的病情惡化。9月3日,病危。9月8日,毛澤東進入彌留狀態。即使是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天,毛澤東仍以超人的毅力,頑強地同死神抗爭。
據徐濤、吳旭君統計,毛澤東在9月8日這一天先後看文件、看書11次,共2小時50分鍾。而這一切是在上下插著靜脈輸液管,胸部安有心電圖監護導線,鼻子裏插著鼻飼管和氧氣管的情況下,由別人用手托著書和文件來讀的。周福明回憶:"那天主席一覺醒來,向守候在旁的醫務人員說什麼,醫務人員半天都沒有聽出來,就馬上跑到值班室找身邊的工作人員。我聞訊趕到,主席從喉嚨裏發出微弱的聲音,幾乎聽不清。我連忙從床邊抓起紙和筆,把筆塞到主席手中。主席艱難地握著鉛筆,在我舉著的紙上費了很大的氣力,半天才劃了三個道,就再也寫不動了。過了一會兒,他又把握著鉛筆的手慢慢地抬起,非常吃力地在木床頭上點了三下。我們立刻反應到,主席說的話是和'三木'有關。'主席,您是不是要看有關三木的消息?'我輕聲地問。主席默默地點點頭。"
三不就是三木武夫,當時日本自由民主黨總裁、內閣總理大臣。他正在日本參加大選。此時病重的主席仍關切地注視著他在日本大選中的情況。
也正是這前一天,醫務人員從醫療監視器上發現主席的心髒有些異常後,現場的氣氛開始一直處於極為緊張的狀態。中央政治局的常委們、醫療小組和身邊的工作人員都在現場高度緊張地觀察、注視著。
入夜了,政治局委員們排著隊走到毛澤東病榻前,同他做最後訣別。
當時,毛澤東的意識尚清醒,隻是已發不出音來。葉劍英走過來了。他默默地、深情地望著這位自己十分崇敬、一生追隨的偉大領袖,昔日那叱吒風雲、風流倜儻的偉岸雄姿,已經變成今天這消瘦的病軀;頗具曆史感,能看透曆史、能將人看穿的炯炯雙目,今天已經黯然失神;那極富幽默感、極富吸引力的話語,已經難以再現。想到這些,葉劍英禁不住悲襲心頭,熱淚橫流。
這時,毛澤東雙目微睜,看到了站在他麵前的葉劍英,眼睛突然睜大,並且努力活動已十分不靈活的手臂,輕輕相招。可是,葉劍英隻顧傷心,淚眼模糊,並未察覺。待他走出病房時,毛澤東再次吃力地以手示意,招呼他回去。一位護士見此情景,馬上跑到休息室找到葉劍英說:"首長,主席招呼您去!"
葉劍英立即從休息室返回到毛澤東臥榻前,說:"主席,我來了,您還有什麼吩咐?"葉劍英全神貫注,準備聆聽毛澤東主席的最後遺教。毛澤東睜大眼睛,注視著葉劍英,嘴唇輕輕地翕動,但嗓子裏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來。毛澤東用最大的力氣,緊緊握著葉劍英的手,不停地晃動著,好一陣子,毛澤東累了,閉上了眼睛。葉劍英隻好又退了出來。
葉劍英心想:"主席為什麼第二次招呼我呢?他還有什麼囑托?"也許,毛澤東在自己心髒停止跳動的前夕,已經清醒地預見到,他離去以後,黨將麵臨新的危機,因而要對葉劍英有所囑托?葉劍英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幾個小時後,9月9日零時10分,毛澤東的心髒停止了跳動。
在毛澤東的一生中,既有過革命高潮時在風口浪尖上的搏擊奮進,也經曆了挫折時在低穀中的一次次努力。但無論是成功與失敗,他始終保持著旺盛的鬥誌和奮發向上的精神。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裏,我們沒有理由說那時毛澤東並不知道死之將至,但他的行動卻表現出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視死如歸的大無畏英雄氣概。也許毛澤東用最後的力氣讀那些書和文件,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但這卻充分反映了毛澤東一息尚存、奮鬥不已的頑強精神。這何嚐不是又一次到中流擊水呀,這是麵對著死神的挑戰,用生命進行的最後一搏。
巨星隕落,神州悲慟。一次罕見的效忠活動和一張封存了二十多年的照片,見證了那段特殊的年月
9月10日,毛澤東主席逝世的第二天。天空陰沉,這是秋季裏少見的天氣,就像中國人民沉痛悲傷的心情一般。
人民大會堂徹夜通明,人們緊張地布置著新中國曆史上最高規格的靈堂。
在中南海裏為領導人拍攝了16個年頭的杜修賢已經兩天沒有回家,也沒有合眼,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一支接一支猛吸香煙。他看了一下表,已經是深夜11點多了。再有兩個小時,毛澤東的遺體就要運到這裏,開始為期7天的吊唁活動。靈堂的布置工作已經進入最後關鍵的階段,也就是最縝密的檢查落實階段。
他檢查了一遍攝影燈光和攝影架,覺得差不多了,就癱坐在大廳旁的沙發裏,準備吸一支煙就回家睡一會兒,明天還要來這裏拍攝瞻仰遺容的場景。
這時,辦公廳主任汪東興不知什麼時候走進大廳,不聲不響來到杜修賢身邊。
"老杜,你跟我走。"
杜修賢一愣,想都沒想,就起身迷迷糊糊跟著往外走。
才走了幾步,汪東興掉過頭見杜修賢兩手空空,就說:"唉,你的相機呢?"
"我沒有帶相機。"
"布置靈堂又用不著相機。"杜修賢心裏嘀咕道。
"去,帶上相機。"汪東興不耐煩地朝杜修賢揮揮手。
杜修賢出現了少有的遲鈍,"我沒有帶機子啊!"
"你不會向其他記者借一部?"
"噢?好。"杜修賢看到一種命令的眼神,腦袋清醒了許多。趕快向別的記者借了一部相機,又要了兩個膠卷。
"才兩個膠卷?不夠!再去借點。"
這是去幹什麼?要這麼多膠卷?杜修賢沒敢問,又跑去要了幾個膠卷。
出了大會堂,汪東興又叫杜修賢坐他的隨車,而杜修賢的車子叫空放回去。
杜修賢心裏更加疑惑不解,做什麼事情這樣神秘?
杜修賢在極度不安中,看見汽車進了中南海的西門,心裏才稍稍平靜了一些,估計是照主席最後的遺容,因為一旦遺體運到人民大會堂的靈堂裏,遺體就要放進無氧罩裏,那時就無法再對遺體拍攝了。不然這時急切要進"海裏"幹什麼?肯定是這碼事!不過幹嗎要搞得這麼神秘?怪嚇人的!
汽車沒有駛進遊泳池。這是到哪兒?杜修賢的心又提了起來,兩眼透過車窗上的紗窗,外麵夜色朦朧,白天所熟悉的景物都隱進了黑暗之中,也分不清汽車是朝著哪個方向行駛。不一會兒,汽車停在一處清冷的院子裏,好像以前從沒有來過這裏,顯得這麼陌生。這是毛澤東在中南海裏的另一處住宅。其實和遊泳池相鄰,隻是杜修賢以前沒有來過,所以感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