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走進毛澤東的本色世界(3 / 3)

頓時他的脊背冷汗涔涔。

不過幾分鍾的時間,他卻像挨了一個世紀,主席才出現在書房的門口。

這次拍攝八成要砸了,杜修賢心裏直嘀咕。

照片畫麵發白,毫無疑問,曝光過了。隻好在放大時加以校正。還算好,照片補救過來了。總理沒有看出破綻,簽發了。照片這一關過了,可電影電視呢?電影記者回了話,說光線基本調過來了。電視可苦了,片基小,光過了就無法調過來,畫麵發白。

在人民大會堂西大廳裏,放完電視片,總理就用詢問的目光望著杜修賢。他心虛,不敢正視總理的目光,囁嚅道:"電視光過了。主席那燈打過了。多開了兩組燈。"

"這怪你沒指揮好。你是組長,電視沒拍好,你也有責任!看電影片。"

燈滅。小銀幕上出現了晃動的人影,解說員輕柔的聲音在大廳裏回響。總理這時看見毛澤東和客人坐下談話,說:"兩個人談話,這樣比較好。"

畫麵出現主席送客人的場景時,杜修賢心裏突突地跳,就這時他們將燈開錯了。黑暗中,他看總理對他微微地點了點頭,心想電影片可能要好一些。畫麵上的車隊出中南海的南門,拍攝了街道上的建築。

"這是新角度,拍大街。後麵是電報大樓嗎?"總理問。

"是的。"

"電影比電視好一些,但光還是有些過了。"

"原來規定好的,到時沒想到多開了兩組燈,不然光不會過的。我們試片時,片子效果還是不錯的。"杜修賢本想解釋光過了不是固定燈的問題。

"規定歸規定,到時就亂了。這是誰的手?"畫麵上閃過手的動作。杜修賢一看差點沒笑出聲,這不是他的手嗎?打手勢叫門外的人關燈,怎麼上了鏡頭?片子又倒回來重放了有手的鏡頭,"去掉,不能亂。以後要指揮好。"

"嗯!"杜修賢趕緊應了一聲。

總理看完片子,說:"片子送釣魚台。"

釣魚台指江青、張春橋、王洪文、姚文元四個人。杜修賢看了看表,已近淩晨。

到釣魚台時,江青、張春橋、姚文元都沒睡,杜修賢將放映工作安排好,頭好像要裂開一樣,算算快一天一夜沒有睡上完整的覺。一會兒,張春橋和姚文元腳前腳後來了,剛坐下,江青搖曳著風衣也來了,她很舒服地朝後一靠,雙腿擱在一張軟墊凳上。不知為什麼王洪文沒有來。杜修賢暗暗觀察一下,來的三位似乎已進入審片狀態,就沒等,便開始放映電影。

下午他們幾位在大會堂裏看過電視機裏放的樣片,就不準備再放電視了。

"比電視好一些嘛。"江青首先打破沉默。

"電影比電視片基大,可以調光。"杜修賢介紹電影膠片的性能,沒想到引起江青的注意。"主席這次精神還可以,臉上的光怎麼平了?"江青的鏡片在黑暗中閃動著反光。"多開燈啦?"她很敏感也很在行,杜修賢知道這事瞞不了她,就直說:"多開了兩組燈。"

"開錯了?"

"是的。"

她不吭氣了,頭一扭,像和誰賭氣似的。

張春橋冷不丁說了一句:"這個片子是比電視好一些,但光也過了。主席像穿著舊衣服,灰白灰白的。"

見他們這個態度,杜修賢就問姚文元:"這個片子還送不送外賓?"

"嗯。"姚文元含糊不清地應了聲。過了一會兒好像才反應過來,"噢,當然送客人,他們來當然要這個紀念意義的禮品。你拍照片,每個客人和主席握手的都照了嗎?"

"都照了。"

"幾個人?"

"七八個人吧。"

"他們外國人都想要和主席合影的照片,少一張他們就不走。"姚文元對旁邊的張春橋說。

"可不是?時間緊,客人多,個個都要和主席握手留念。"杜修賢想趁機訴幾聲苦。

姚文元毫不同情地打斷他的訴苦:"人家外賓千裏迢迢來中國,不就是想見毛主席嗎?握上手沒有照片,當然有意見。你們無論如何要拍好主席,拍不好全國人民要罵死了。"

他們拍攝的種種艱辛和苦衷,有誰能理解?杜修賢真感到窩火也感到窩囊。

江青這時插了進來:"你能不能負責開燈啊?"

"我?我還要照相。"杜修賢不由得口氣生硬起來。

"對呀,這是個矛盾。"江青沒聽出他口氣衝,仍沉浸在她的燈光裏。

姚文元突然莫名其妙地說:"下次要改。"可杜修賢卻覺得他一語雙關。改什麼?燈光,片子,還是脾氣?

他不挑明,杜修賢也不說什麼。可江青老在燈光上糾纏不休,聽得人心煩,既不能發作,又不能躲開。憋得人難受。

姚文元不想再在燈光上停留,站起身,邊走邊說:"試驗不緊張,正式拍攝就緊張。拍了那麼多次還緊張?"

杜修賢嗓門又直了:"能不緊張?一家一個,都怕機子出毛病。再說,開燈的人也看不見裏麵。"

張春橋看了他一眼,眼光很深,杜修賢禁不住打個寒顫,煞住話頭。

走到門外,江青還叫住他們,要他們專門研究固定燈的使用,好好總結經驗。

回到4號樓,離天亮還有三個小時。

第二天,電影電視又改了一遍,請示總理是否再看。秘書回話:改了就行,不看了。

姚文元也回了話:寫個檢查。

按照經驗,這個檢查非杜修賢這個組長寫不可了,而且還不能輕描淡寫。

沒有想到,辛辛苦苦寫出來的長篇檢查如石沉大海,送上去就不再見回音。

周恩來跟"兩線"較上了真,並批評杜修賢是"三十無害論者"。直到毛澤東書房裏重新安上無害光線固定燈,曆時半年的"兩線"風波才告結束

毛澤東書房裏安了固定燈,大家都以為這就是最先進的攝影燈具了,正像江青說的那樣:"你們條件不錯啦!有固定燈,北影廠的燈具更差,還比不上你們呢。"想想看,一個大電影廠竟比不上一個小小的攝影組,能不知足嗎?

就在大家心滿意足的時候,沒想到燈光裏卻隱藏了眼睛看不見、用手摸不著的紫外線和紅外線,當超過一定數量,對人體就有害。而在這方麵他們卻一無所知,可以說,他們興高采烈地將有害光線請進了主席的書房裏。

一天,警衛局局長楊德中打電話給杜修賢:"老杜,總理最近看見一份外國資料,那上麵說我們中國用的攝影燈,是含紫外線較多的強燈光,對人的身體有害。總理指示要你負責這項工作。你查一查你們協作組用的燈光和閃光燈,做個技術鑒定,含不含有害光線和有害程度,盡快作個書麵報告。"

楊德中說得有道理,拍攝中央高層人士這事可是馬虎不得的。杜修賢答應他立即去查。

連夜,杜修賢就將事情彙報給新華社副社長兼攝影部主任石少華,事不宜遲,當即召集外事協作組和有關研製人員開會。會上決定請上海的專家做技術鑒定。

第二天晚上,杜修賢在人民大會堂西大廳見到總理,不等他主動彙報燈光的事情,總理就先問:"老杜,德中打電話給你了嗎?"

"打了。我們已連夜布置對燈光進行技術鑒定。"

"你上次對我說,美國人說我們的燈好,好在什麼地方?"

"燈體積小,輕便,亮度大,燈前加了毛玻璃,光柔不刺眼。"

"有沒有超量的紫外線和紅外線?"

"這。這,少華同誌已去上海鑒定了。"杜修賢有點語塞。

"沒有搞清楚,還能用嗎?"

"。"杜修賢無言可答。

他歎了口氣,痛惜地說:"主席的眼睛與經常受攝影燈照射有關係,醫生說的,眼睛就是這個燈照壞的。中央首長裏有許多人的眼睛都不行,活動後感到眼睛發脹發花。唉,這怪我沒有及早發現這個嚴重性,強光照多了,慢慢積累就會誘發眼病,以前不知道,沒有做過這方麵的研究。最近,在一個外國的資料上看到,說我們用的攝影燈光強,有紫外線和紅外線,對身體有害。你們隻管照,也不管有害無害?要有這方麵的知識啊!你們是拍攝中央領導人的記者,外國人都知道有害,我們自己還不知道。"

總理表情很嚴肅,好像指責他一點都不管中央領導人的眼睛似的,杜修賢心裏有點委屈。

"主席那兒我們使用了固定燈,沒有再使用攝影燈。"

"許多公開場合,不是還使用攝影燈嗎?"

杜修賢又啞了。

"如果對身體有害,我看寧可不用,或者少用為好。"總理看了看他手裏的閃光燈,問,"外國人用的燈有沒有有害光線?"

"有!當然有!他們的燈沒有毛玻璃,光更透更亮。"杜修賢不自覺地提高了嗓門。

"態度要科學,說話要有根據。你負責搞清楚多少光裏含多少有害光線,有多大損害。寫個報告,要快!"說到這裏,總理起身去福建廳會見外賓。

也真邪乎了,從那以後,杜修賢發現攝影燈的光真是這樣刺眼。就像總理說的是"殺人武器"一樣。

幾天後,石少華從上海回到北京,帶回了數據,杜修賢一看,樂得差點沒跳起來。幾天忐忑的心終於有了底。正好當晚總理要在人民大會堂會見老撾客人,他可以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總理,讓總理也了卻這樁心事。

晚上,總理悄然無聲地走進了大會堂,和上次一樣,他又將憂愁的目光投在地毯上那幾隻橫七豎八的攝影燈上。這次杜修賢心裏安穩了,不再發毛了。你看就看唄!

總理來到他的身邊,"老杜,上海有消息嗎?"

"少華同誌回來了。數據也出來了。"杜修賢還故意停頓一下,似乎想製造一點驚人的懸念,"紅外線濾去百分之七十;紫外線濾去百分之九十!"

杜修賢挺神氣地望著總理,這回您該放心了吧!

"那百分之三十的紅外線怎麼辦?"

百分之三十紅外線?天!總理怎麼會想到這個問題?措手不及中杜修賢急中生智,"總理,人還是需要紫外線和紅外線的,那百分之三十的紅外線可能沒害。"

"可能"激怒了總理,他平素最反對人在他麵前使用"可能"、"大概"、"也許"之類的猜測詞句,現在他的攝影記者也在含糊地對待關係到國家領導人身體健康的大事,他怎能不生氣?

"身體需要,眼睛不需要!你是組長,怎麼能這樣抱有僥幸心理?要管起來,管好。上次姬外長訪問伊朗,中國電視台的記者在宴會上炸燈,那光彩嗎?你不檢查不報告。為什麼出國前你不負責檢查攝影燈?什麼?你說什麼?"他把耳朵側向正在小聲咕噥的杜修賢。

"上海也炸過燈!"杜修賢又大點聲說。

總理又好氣又好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隻舉例子,例子多得很,一百個也有,你活到老也是這樣。要解決問題,不是舉例。伊朗爆炸你不注意。日本爆炸呢?美國爆炸呢?你不重視?伊朗是小國也要重視。離人家這麼近拍攝,在人家頭頂上拍,不禮貌嘛!夫人的衣服燒了個洞。賠了沒有?"

"賠了。賠了一塊好衣料!"

"做得對。那個記者要檢查,你負責向我報告。怎麼?不服氣?'可能'?中央領導人的眼睛都是給照壞的。你還'可能'沒有害處。你呀,是個'三十無害論者'。回去好好想想。"

總理說完氣呼呼地朝門外走,到了門口又扭過頭來補了一句:"不把有害光線搞清楚,你們再照,我就下令不讓你們照!"

廳裏鴉雀無聲。杜修賢愣愣地望著已經空落的門口。別看他嘴硬,其實心裏比誰都急。這攝影燈光線不搞個水落石出,他們怎能心安理得地將攝影燈對著中央領導人?又怎麼向總理交代?

沒有多久,三份測定報告送到杜修賢的手上-《三種人像燈的紅外線和紫外線照度測定報告》、《新聞攝影燈的紅外線、紫外線照度測定報告》和《新聞攝影燈的紅外線、紫外線能量測定報告》。

報告稱:據上海氣象局對上海地區太陽輻射能量的測定數據,在曆年4月份上午10時左右的太陽光中,紅外線能量為每平方厘米三十毫瓦左右;波長在三百五十毫微米以下的紫外線能量為每平方厘米五百微瓦左右。在離改進燈2型二米處,紅外線能量約為上述太陽光中紅外線能量的一百二十分之一;波長在三百五十毫微米以下的紫外線能量僅為上述太陽光中同波長紫外線能量的一萬五千分之一左右。

一個一百二十分之一,一個一萬五千分之一。這次絕不是"可能",而是白紙黑字。

杜修賢立即報告了總理。

原以為這場紅外線、紫外線風波可以落下帷幕了,哪知這場風波的高潮還在後麵呢!

按理,他隻是個攝影記者,最多還是新華社攝影部的副主任。可是外事協作組的組長往頭上一套,這就套出了一大堆本不屬他管轄的事情來。什麼電影電視機器設備的引進,什麼人員配備,什麼彩色膠卷研製,什麼研製無害燈具。等等,五花八門,無所不包。

燈光風波想像不到地複雜,也想像不到地曲折!

7月底,總理的秘書打電話叫杜修賢立即去總理的辦公室,有事找他。

正是太陽當頂時,酷熱難耐的街道上幾乎不見行人的蹤跡。車子進了西花廳,杜修賢一下車,路麵像曬熟了一般,腳下立即感到一陣炙熱。

總理的辦公室門虛掩著,他沒敲門就輕輕地推開了。

總理坐在已鋪席墊的沙發上看文件。腳步聲驚動了他,他的目光從垂落鼻梁的老花鏡上麵射了過來。杜修賢看他臉色不太好,心裏七上八下的,不敢先開口,隻是小心翼翼地坐在他對麵的一張椅子上。

"老杜,主席書房裏的固定燈是你負責安的嗎?"

"是啊。"

"誰同意的?"

"江青提議,辦公廳主任同意的。"

"燈是從天安門城樓上卸下來的吧?"

"對!"杜修賢心裏奇怪,總理怎麼知道這麼清楚?

"測定了沒有?你隻給我一個手動攝影燈的測定數據。固定燈呢?為什麼不測定一下?"

杜修賢心裏一沉,壞了。我怎麼忘了固定燈?這可是最重要的地方啊!

"我了解過了,那種燈含有較強的有害光線,立即停止使用!"

這一次,總理又把杜修賢"將"住了。

他望著總理清臒的臉頰,心裏充滿了失職的悔疚,真不該給日理萬機的總理增添這樣不該增添的麻煩,讓他為這些瑣碎的事情分心了。這段時間看著總理消瘦下去,聽說生病了。可怎麼不見好起來?怪叫人揪心的。

回去的一路上,杜修賢一直都在責罵自己,怎麼能有這麼大的疏忽呢?這不是昏了頭是什麼?

第二天,毛澤東書房裏的固定燈停止使用。從3月裝上使用到7月停止,一共使用過4次,幸好發現早,還沒釀成不可挽回的災禍。

杜修賢一邊等上海製造新型燈具,一邊用手燈在主席書房裏拍攝。毛澤東更加顯得不適,他的一隻眼才開刀摘除了白內障,術後的眼睛經常流淚。如果見強光,眼睛難受的程度可想而知了。於是,杜修賢三分鍾的拍攝時間變成了一分鍾,這幾乎是喘一口氣的工夫。

一個月後,上海的新型燈具終於到了。電工們連夜突擊安裝,懸吊在原來舊燈的位置上。大家興奮得和蓋新房上梁似的,終於大功告成,可以鬆一口氣了。

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燈,連續開燈20分鍾,燈外的鍍膜就掉了,這還過濾個屁呀!杜修賢差點沒給氣瘋了。

麵對"脫皮掉肉"後束之高閣的燈,他們哭笑不得,一籌莫展。

說什麼也不想驚動總理了。可是精明心細的總理每次都陪外賓到主席的書房,他們手裏醒目的手燈,怎能瞞過他那雙洞察秋毫的眼睛呢?

"想想辦法,在北京附近的工廠看看能不能找到這種鍍膜工藝。"總理和他們一同想辦法。"功夫不負有心人",10月他們在北京的一家部隊研究所裏找到了"救星"。固定燈重鍍後,一試,令人開顏:50小時也沒脫膜。這年代要找個質量過關的產品還真不容易!

曆時半年之久的紅外線和紫外線風波終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