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張老板去世的那天天氣很反常,前段時間天氣不好陰鬱了很久,要下雨不下雨的那種天氣,結果就在那天突然轉晴,陽光明媚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麼了,或許是跟客戶見麵談得比較順利,又或許是那天天氣很好導致我心情也不錯,還或許是我見客戶的地方剛好離醫院比較近,我忽然就來了興致,決定去醫院看看他。
進去醫院之前我特意去買了一束百合,在我的記憶中,張老板好像挺喜歡這種花,他吩咐過家裏的傭人要常年不斷的給他的書房供這種花。
我拿著一大捧的百合花進去的時候,張老板明顯很高興,他吃力的想要從深陷的枕頭中抬起頭來,但不得成功,看著他這個虛弱的樣子我也有些難過,我幫他把病床搖了起來,他指手畫腳的要我幫他摘掉氧氣罩,我擔不起這個責任,我不肯,他卻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自己抬手將氧氣罩摘了下來,深深的喘了一口氣,無奈的說:“沒事的,今日我感覺很不錯,想說會兒話。”
他的氣色看起來的確不錯,雖然仍然是麵色蠟黃,說話的時候時間長了都要喘很久的氣,但他的麵容很安詳,嘴角的笑容很是恬淡。
“阿笙,你恨我嗎?”他吃力的朝我招招手,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來,他的笑容淡淡的,瘦削的臉上就跟褶皺起來的老樹皮一樣。
我莫名的覺得傷感,我走上前來,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他的床頭,好讓自己離他近一點,讓他說話的時候不用那麼大聲吃力。
對於恨不恨這個問題,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我隻對他笑笑,溫和的說:“你別想太多了,等你身體康複出院了,還要顧全大局呢!”
“阿笙,你到底恨不恨我?”見我避而不答,他似乎更加焦急了,他說著就要來捉我的手,我一個不慎被他抓住,他枯瘦的手握住我的時候,我的心情更加的壓抑難受。
“我知道,你恨我,你一定恨我的...”他喃喃的念道,兩行清淚順著他幹枯的臉頰流了下來,特別的悵然:“其實我自己也覺得我不是個好父親,我對不起你,小的時候,因為你是賈香蘭的兒子,因為賈香蘭毫不掩飾的野心,我不敢親近你,你長大了之後,原本我想著,這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就那樣過的,看在你是我孩子的份上,我不會因為你的母親而遷怒於你,我會給你足夠的錢財,讓你這輩子衣食無憂,但是...”
說到這裏,張老板頓了頓,蒼老的臉上滿滿的都是哀傷:“結果我卻沒想到,這幾年家裏發生了那麼多事情讓我心力交瘁,一開始我還以為這就是命,是我偏心才惹來的禍端,結果後來卻查清楚了賈香蘭慫恿了自己的女兒故意設局,傷害了你,又陷害了庭朗,就在我打算將你們母子都處理掉的時候,我卻無意中得知了你是抱養來的兒子,你不是賈香蘭的親生兒子,卻又是我的兒子,這讓我又有些不忍心,不忍心下狠手對你。”
張老板枯瘦的臉上滿滿都是眼淚,眼淚彌漫了半張臉:“我以為偷偷抱走沈夢心的孩子,這一切就都了結了,我之前一直不敢承認你是我的兒子,可是直到我快死了的時候,我才恍然悔悟,我...”
說到這裏張老板已經泣不成聲,他掙紮著要來握我的手,雖然他的手上沒什麼力氣,卻還是掙紮著將我握得很緊,喃喃的說:“阿笙啊,在你還小的時候,你那麼善良可愛,我們也曾有過美好的親子時光的,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呢?”
“什麼時候?”我喃喃的反問一聲,我眼裏一酸,一滴淚差點都滾了出來,但被我逼了回去,我不想哭,在這個我恨過的男人麵前,我真的不想哭。
“小時候我也渴望過父愛,在四歲之前,我都是一心一意追在哥哥身後,一心一意的呼喚著父親的疼愛的。”心中太多的苦楚說不出口,我百無聊賴的搓著自己交握的雙手,歎息的說:“我覺得從前的自己一直都是三觀正的人,四歲那年,就算你們合夥傷害了我,我也並沒有記恨你們,雖然我也會覺得不公平,但是生在張家這樣的家庭,我能從小到大過著優渥的生活,受著良好的教育,我還是挺知足,更何況,哥哥的身體也還不好,我也沒好意思去與他爭搶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