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承想賈赦不但不閃不避,竟還往賈母棍下撞。這麼著挨了兩棍,眾人回過神來,紛紛請罪,求賈母息怒。偏賈赦跪著爬了幾步,抱著賈母的腿大哭。
“兒子不孝!兒子無能啊!自幼讓母親操心,一生庸碌,文比不得二弟,武比不得東府侄兒。舔襲祖宗爵位,無尺寸之功,實在愧對祖宗!”
這話一出,滿屋子人目瞪口呆!這赦大老爺是好色的點,也荒唐了點。恩……確實……就是一個紈絝!但是,這話從赦大老爺自己嘴巴裏說出來……那就如同一個晴天霹靂,把在場的人劈得那叫一個外焦裏嫩。便是賈母也是各種驚疑不定,仿佛突然間不認識賈赦一般看著他。
而賈赦呢,好像不知道眾人的驚訝,聲聲哭泣,曆數起自己的罪狀來!從四五歲上爬樹打架到長大後納丫頭通房,揮金如土。總之是能數的出來的劣跡都數出來了!更是一邊說一邊哭,眼淚鼻涕糊了滿臉!這會兒不說賈母,便是賈璉也有些頂不住了!
這是他們當初定的戲碼嗎?賈璉心中腹誹,他爹是不是拿錯劇本了?這怎麼看怎麼像一出活脫脫的紈絝浪子猛然醒悟,悔過往事痛改前非的戲碼啊!狐疑地瞧了賈赦好幾眼,這是他爹嗎?是他爹嗎?是他爹嗎?這難道不是奧斯卡新生代影帝?
在大夥兒已經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完全不知該如何的時候,賈赦適時收了話,拋出了今天最後的重頭戲,“兒子在家不得母親歡心,在外無一建樹,不能為聖上分憂。妄為人臣,妄為人子。實不敢再居此爵,願上本奏疏,將此身之爵位讓與二弟。願二弟盡忠盡孝,以慰我愧疚之心!”
驚訝,懷疑,迷茫一一在賈母的眼底劃過,待得回過神來,慢慢轉化為竊喜。賈赦這是自願將爵位讓給賈政?他所謂的分家是自請出榮國府?無數個念頭在賈母的心頭劃過,又死死按壓下來,如同賈赦說的是真話,即便大周有承襲的律法在,無法越過嫡長子,但是也並非不能謀劃。但是不論如何謀劃,這會兒卻是不能顯在臉上,無奈隻得先按住心中所想,抹了一把眼淚,摟著賈赦道:“我的兒!你明白我這做母親的心就好!”二人你來我去,很是演了一出母慈子孝的戲碼。隻是,賈母除了滿口安慰,卻是絕口不提爵位之事。這種時候,她自然是不可能一口應承的,不然不免做的太過顯眼了。可不說便已是代表了默認。這般態度就是二房的底氣!
王氏比不得賈母,歡喜之色不自然的便露了出來。今日這一夜,先是大悲大懼,再到大驚大喜,都是大慟。這會子想要起身陪著演一出,卻才發現竟是起不來,略一動作,便覺腹中疼痛如絞,還沒等她自己反應過來,隻聽得鴛鴦大叫一聲,“二太太!”
眾人望去,之間王氏跪坐在地上,身下竟是鮮紅一片。眾人大驚。這母慈子孝的戲碼也便都沒心思去演了!慌亂著一邊使人抬了王氏出去,一邊使人去請大夫。
賈璉與父母對視了一眼,很自覺的回了自個兒院子。不去湊這份熱鬧。左右他們的意圖說了,這大餡餅也拋出去了。至於二房能不能抓住這餡餅,賈璉確實半點不擔心。好容易大房願意放手,賈母絕不會失掉這麼一個好機會。如今就看賈母的手段了。
至於王氏?卻是小產了。王氏已經上了年紀,這幾個月月信頗有些不準,這胎也不過才一個多月,便沒有發覺。奈何今日被賈政踢了幾腳,大半都挨在肚子上,哪裏還能保得住!可如今除了王氏自己和身邊伺候的幾個奴才,誰還有心思管她?
賈政這會兒還在雲裏霧裏懵懂迷茫之間,嫣然未曾從今日的各種驚疑之中回過神來。而賈母卻有著自己的小心思,聽聞王氏小產的消息,也不過揮了揮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賈母孫子孫女俱全,又有心肝兒上的寶玉,不差這一個孫子。而賈政呢?他也是兒女雙全之人,加之今日事太多,他哪裏顧得上?至於你說這孩子是被賈政一腳踢掉的?哎呦,賈政這會子哪還有心思愧疚一二?再想想大房手裏那些把柄,生生往二房臉上打了一巴掌,難道不都是王氏的罪過!元春寶玉加上自己的前程,差點就毀在這無知婦人的身上了!賈政想到此處,到底還有些後怕,隻覺得背上冷汗涔涔。又憶起賈赦所言,心中難定,匆匆往賈母處去。
這一夜,哭泣的哭泣,自憐的自憐,謀算的謀算,便是連下麵的丫頭們,但凡有些心思的也不免惴惴,難以入眠。隻有大房,關起門來一夜好夢。
及至次日,賈赦便說話算話,上呈了折子,而賈母也遞了牌子入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