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雖瞧著麵色如常,隻眼神躲閃,不自覺便側過身去。
四人相交數年,感情深厚,說句無話不談也不為過。隻是,有些事,有些話,並非賈璉與朱朗不願意說。而是,這等眾目睽睽之下,幾雙眼睛齊齊盯過來,到底無法開口。
“時候不早了,這會兒騎馬下山或還能趕回城去,遲了隻怕城門便關了。”
周譯三人見得賈璉這般,自是一愣。隻朱朗,突地麵色大變,蹭地一下站起身來,快步上前,自門口攔住賈璉,“晏之,你……你可是生氣了?”
賈璉瞪了他一眼,本欲將手自朱朗寬掌之間脫出來,隻又想起朱朗素來待他隻情義,緩了緩,終是歎了口氣,道:“早上出門前並沒有和母親說會在外留宿,如今天色不早了。回得遲了隻怕母親擔心。你莫多想。”
朱朗見賈璉並無怒色,便又嬉笑起來,喚了下人去牽馬來,“我與你一道回城!”
回頭再要去叫周譯等人,隻瞧見三人藏在門後,見了兩人回首,頗有些不自然地都抬起了頭,那方槐更是欲蓋彌彰地道了一句:“今天天氣真好,風和日麗,陽光燦爛啊!”
崔岩瞅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嘴角一抽。周譯更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方槐這才發覺不對,對著朱朗賈璉二人,訕訕直笑。
賈璉嘴角一彎,“既是如此好天氣,我便代朱少將軍做主了,這莊子便容你們住上一晚,也好叫你們好好欣賞這等天氣!”說完,哈哈大笑一聲,自與朱朗拉過韁繩,跨馬縱馳而去!
方槐一跺腳,往地上啐了一口,急急拉過下人牽過來的馬匹,翻身一躍,往前追去。周譯崔岩二人無奈搖頭,隨後跟上。
四人進了城,也不再多敘話,彼此道了聲,顧自往家裏去。
寧榮街夜間很是清淨,雖則寧榮二府不複往日光景,但也非宵小可欺壓之輩。尋常百姓,自是也不會往這裏來。遠遠瞧去,大紅燈籠高掛著,照亮了甬長的街道。
榮國府獸頭大門前,旺兒來回踱步,瞧見賈璉,連忙上前。賈璉皺眉下了馬,這才問道:“怎麼了?可是家裏頭出了事?”
“我的好二爺!奴才可等你半天了,你總算是回了!今日府裏頭出事了!”
賈璉順手將馬匹扔給一邊的門房,待得跨進了院,左右沒了人,鼻子一哼,道:“又出什麼事了?”
旺兒弓著身子,將音色壓低了幾分,“今日老太太將大老爺喚去訓了半日呢!”
賈璉腳步一頓,“為的什麼?”
“奴才也不太清楚。隻知道似乎是大老爺花了五千兩買了一架美人燈。如今這會兒,府裏頭都在傳,說大老爺……”旺兒小心瞄了賈璉一眼,又道:“說大老爺揮霍無度,貪淫好……好色!”
賈璉回頭一瞪,烏黑明亮地眼睛如同月下清潭,看似毫無波瀾,卻是深不見底。隻這分平靜太過不尋常,更是讓人瑟瑟發寒,
旺兒不自覺被逼退了兩步,閉了嘴低著頭,再不敢言。
隔了好半晌,才聽得賈璉又問道:“讓你和福兒幾個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旺兒自懷裏抬出一疊紙張遞給賈璉,“這是近日福兒自外頭傳回來的。奴才不敢給別人,隻好自己隨身帶著,見了二爺好交給二爺。”
賈璉點了點頭,接過一瞧,眼睛瞬而一眯,顯出了難得的笑意。旺兒看在眼裏,不覺間心下一緊,將頭更是低了幾分。
“老爺如今在哪裏?”
旺兒忙道:“在外書房呢!二爺可是要去?隻這會兒大老爺心裏不免有些不舒服,二爺這會子去隻怕……”旺兒話未說完,便聽得賈璉又問道“太太呢”,隻好又答道:“在自個屋裏。”
賈璉點了點頭,與旺兒道了聲“這些盡夠了,吩咐福兒,暫且停一停,不必急著查了”,徑自往周氏屋裏去。
周氏正坐在屋子裏,看著眼前半分也沒有動的食盒,歎息道:“老爺一口也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