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8日——10日,德軍實施“維金”行動,將撤離庫班橋頭堡的240艘艦船,組成4個護航編隊,經刻赤海峽回到塞瓦斯托波爾。第17集團軍的撤退至此大功告成。值得注意的是,雖然蘇聯飛機對航渡船隻實施了一些襲擊,但效果並不如他們宣稱的那麼巨大。而德國人最擔心的事情:蘇聯艦隊的阻截,卻幾乎沒有出現過。
彼得羅夫的工作,幾乎就是跟在撤退德軍後麵收複失地。10月3日,第18集團軍占領塔曼市;9日淩晨,第56集團軍肅清了半島北部和丘什卡沙咀。至此,庫班登陸場被清除。當晚22時正,莫斯科以224門大炮齊鳴20響慶祝勝利,同時也宣告曠日持久,血流成海的高加索之戰最終結束(本書後續卷將回顧整個高加索會戰)。
作為會戰尾聲的新羅斯斯克——塔曼攻勢,持續了正好一個月。蘇方宣稱重創了德第17集團軍,殲敵5.78萬。包括擊斃36000人,擊傷22000人。德第17集團軍上報9月損失卻隻有5982人。羅軍在庫班的總損失為9668人(死1598人,傷7264人,失蹤806人)。而從德軍撤退規模以及傷員數字推斷,其戰役總損失約1-2萬人。
蘇軍純減員14564人(海軍652人),傷50946(海軍623人)。總傷亡65510人。裝備損失包括坦克自行火炮111輛,火炮迫擊炮70門,飛機240架。鮮血再度彙入了死亡的大海。
高加索的尾聲之戰,對蘇方的彼得羅夫而言,實在是一次代價沉重,效果卻很尷尬的戰役。他既沒有什麼優勢兵力,也缺乏突破對方堅固陣地的有效裝備。用來轟擊新羅西斯克的152-203毫米大炮,隻有區區50門。比較曼施坦因當年在塞瓦斯托波爾對付他用的超級大炮集群,甚至都不能用小巫見大巫來形容。紅海軍又很不給麵子地拒絕出動大艦,搞得他隻好利用魚雷來炸開德軍岸防工事。
條件如此不利,彼得羅夫卻出動大量部隊,向著撤退前的德軍發動了規模巨大、協同複雜的地海作戰。遭受巨大損失,簡直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而在效果方麵,除了給德軍造成一定損害外,根本未能阻止對方主力的撤退。
盡管如此,這次戰役依然在蘇軍的戰術教程中占據很高地位。分析其原因,第一:攻取新羅西斯克,采用了少見的陸上進攻與海上登陸相協同的方式。陸海空同時配合行動,無疑是一次寶貴的經驗。這一點從50年代的材料中可以得到證實。
第二,就是所謂政治因素了。除了那位當年的集團軍上校政治部主任勃列日涅夫外,還有當時的第56集團軍司令格列奇科。他在戰役結束後的10月16日被任命為沃羅涅日方麵軍副司令。當年隻有40歲的將軍從此飛黃騰達,戰後一路升遷直至國防部長。兩人一個總書記,一個國防部長,地位尊崇,偏偏又都好大喜功。新羅西斯克——塔曼之戰自然也就跟著他們的政治行情一道上漲。
但當年的戰場真實,是不會跟著總書記和國防部長的喜好走的。1943年10月,德第17集團軍進入了克裏木。雖然紅軍也尾追而來(詳見下一卷),還是有大量德軍兵力被調往東線大陸戰場。在那裏,尤其是曼施坦因的第聶伯河戰線上,真正的危機正在降臨。
勃列日涅夫與官僚政治所謂革命,最初的發起者多數都有著堅定的信念和理想。而在革命成功後,光憑理想是無法治理國家的。於是就需要一個龐大的官僚集團來執行實現理想的具體事務。這個集團的很多成員未必有什麼信仰,更多是“出門做官為了吃穿”的現實主義者。權力高度集中之下,他們容易腐敗、容易動搖,甚至可能變質。
革命家斯大林,是蘇聯官僚集團的締造者,也有一套簡單實用的辦法來維持這個集團的活力。那就是無止盡的施加壓力、清洗和換血。但官僚們畢竟不是韭菜,而是活生生的人。長期緊繃的政治鬥爭,使他們身心疲憊,甚至時刻處於恐懼當中,渴望更輕鬆的生活。
“人間上帝”終有一死。斯大林撒手後,得到解放的官僚不希望再出現一個過於強勢的“當家人”,甚至連半官僚化的赫魯曉夫都不合格。於是,能力平庸但性格較好的勃列日涅夫,登上了蘇聯最高領袖的寶座。
勃列日涅夫是個典型的蘇聯技術官僚:
沒有信仰、喜歡享受、好大喜功、人不太壞。他從政的最高理想,就是維持現狀。但在他和他的同僚們逐漸老朽甚至死亡的過程中,連維持都變得越來越困難。
隨之而來,則是新一代的年輕技術官僚,戈爾巴喬夫。官僚體係內爬上來的他,未必有什麼特別的智慧,經驗和經曆又比不上老奸巨猾的前輩們。年輕的資本令他野心勃勃,偏偏又把爾虞我詐的現實當成了童話世界。
斯大林時代,蘇聯領袖可以和第一流的西方政治家較量,甚至更勝一籌;演變到了戈爾巴喬夫時代,選戰中滾打上來的西方政客,卻可以把他玩弄於鼓掌之間。
官僚也是普通人,不是超人,也不都是壞蛋。他們普遍存在於這個世界,維持著現代國家的運作,自然有著巨大的合理性。但當社會的一切都由官僚來決定後,衰敗將不可避免。
儒學官僚集團對中國千年統治的結果,以及蘇聯的由盛而衰,都雄辯地證明了這一點。
5 撤退與追擊:決戰第聶伯河
1943年的夏天美麗如畫。鮮綠色的草從,野花盛開。平靜的原野會被喧囂的暴雨時不時打攪一下;但樹林裏躲藏著坦克,原野上挖出了戰壕。巨響伴著濃煙騰出、烈焰蔓延。瞬間的鐵火洗禮後,美麗的草原上就布滿了形形色色奇形怪狀的巨型鋼甲殘骸,綠草野花間橫臥著死人的軀體,噴濺上了鮮紅的血和內髒。
夏去秋來。天空遼闊而明朗,秋風和煦。綠草卻被燒成了黑色、果樹被砍到、路邊倒臥著腫脹的死牲畜、挖開的死人坑裏堆滿了腐爛的肉塊、惡臭彌漫。德國人的專用枕木破壞車,在鐵道中一邊前進一邊把身後的枕木切斷。鐵軌、路基、橋梁也被炸毀。失敗的一方和勝利的一方同樣鬧哄哄且急匆匆地蜂擁而過,奔向新的廝殺場。行軍的步伐和車輛的轟鳴將大地震的微微顫抖。而當這一切都遠去後,留下的隻有無盡的廢墟,在自然的懷抱中死一般的沉寂。
1943年的夏秋之際就這樣匆匆而去了。一個蘇聯作家描繪道:1943年:深夜、深秋、深的戰爭。人們不再那麼驚慌,也不再那麼亢奮,逐漸習慣了與死亡相伴的生活。但戰爭的進程卻不怎麼受大眾情緒的影響,而是按照自己固有的規律鐵一般的發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