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李世民便趕到了,在兒子的苦苦哀求下,李淵終於答應移駕臨湖殿。
李安達帶著十幾名護衛圍著李淵向外走去。外麵千餘名黑甲士卒將宮門堵得水泄不通,正在搜查逃出內宮的宮女太監。將他們分類編隊,一來是防止他們攜帶宮裏的東西出去,二來也怕這裏麵有縱火的人。
“陛下,臣救駕來遲。”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在如此嘈雜的環境裏仍舊聽得一清二楚。不管是李世民還是李淵都知道這是尉遲恭的聲音。
“叫他們都撤離吧,太上皇受驚,不利刀兵。”李世民指著尉遲恭身後的士卒說道。
尉遲恭點點頭,揮了揮手裏的馬鞭:“收鞘。”千餘名身穿黑甲的士兵同時“唰”地把佩刀收入鞘中,動作整齊劃一,幹淨利落。
軍陣無聲地裂成兩半,讓出了一條狹窄的通道。這種場麵,讓李安達的臉色不算太好看。他讓部下圍住天子,在兩側士卒的注目下徐徐前行。一直到太上皇順利進入臨湖殿,李安達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大火燒了足足一宿才被撲滅,長生殿以及周圍的偏殿幾乎都被燒成了白地。在寢殿的廢墟裏,人們找到一具燒焦的屍體。
等到了天明之後,李淵在萬貴妃的攙扶下走出臨湖殿,朝著已化為廢墟的寢殿方向望去,默不作聲。
與此同時,房玄齡正站在寢殿廢墟之上,指揮著一群人搬開瓦礫,搜尋遺物。按說這不該是中書令要做的事,但房玄齡認為禁中起火,幹係重大,必須要親臨才能放心。李安達則拿著一本簿子,清點著宮人的人數。那具燒焦的遺骸就擺在旁邊,被一塊白布覆蓋著。
這時,一個人踏著瓦礫走了過來,他的腳步很穩很輕,如同一條草蛇遊過殘垣斷壁,悉悉索索。當他快接近的時候,李安達才驟然發覺,麵色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低聲罵了一句,然後抬起臉,笑意盈盈。
“戴大人,怎麼您來了?”李安達笑著打招呼。
來的人瘦瘦高高,麵色蠟黃,一臉的皺紋層層疊疊,幾乎把五官都淹沒。他叫戴胄字玄胤,現在大理寺少卿一職。
戴胄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李安達的表情變化,他拱了拱手,把視線投到那具燒焦的屍體上。
“查出死的是什麼人了嗎?”戴胄問道。
“查出來了,是昨夜長生殿負責看守碳爐的小宦官,我估計火就是從碳爐著起來的,他離的最近,所以才會被燒死。”李安達說。
戴胄沒有說話,點了點頭,饒有興趣地蹲下身子去,掀開白布的一角,裏麵露出一截已經焦黑的胳膊。李安達周圍的宮人紛紛把頭偏過去,戴胄卻麵不改色,用力一拽,把白布全扯下來,從屍體上刮起一片紛紛揚揚的灰黑屍粉。
整具焦炭般的屍體就這麼暴露出來,安靜地躺在地上,兩個空洞的眼窩望著天空,緊閉的下顎似乎在訴說著什麼。戴胄伸出右手去,在死者的軀體上緩緩摩挲,還不時捏起一些粉末送到鼻下嗅嗅。
李安達忍不住道:“戴大人,死者為大,何必如此呢?”
戴胄站起來,反問道:“昨晚具體情形是如何的?”
禁宮雖不是戴胄的職責範圍,但他也有權過問。
李安達猶豫了一下道:“昨晚我的人不在長生殿,在甘露殿,等到火起以後才趕過來的,所以具體情形我也不太清楚??????”
“可你當夜不是輪值嗎?為什麼要去甘露殿呢?這有些不合情理吧?”戴胄問。
戴胄的疑問讓李安達停頓了一下。事實上,讓他帶宿衛去甘露殿是來自於萬貴妃的命令,她要求盡量拖延時間,他不知原因,但仍舊忠實地執行了這個命令。這是絕不能讓戴胄知道的。
“因為長生殿內狹窄,人多則亂。太上皇最近龍體欠安,喜歡清靜一些。所以??????”李安達解釋道,然後在心裏飛快地思考,看是否有什麼漏洞。
好在戴胄沒有對這個細節窮追猛打,道了聲“辛苦”,然後直起身子,朝著房玄齡的方向走去。李安達望著他的背影,鬆了一口氣,連忙命令手下把屍體抬走,以免又橫生什麼枝節。
房玄齡正在廢墟上走來走去,臉上沾著點點黑跡與灰絮,眼角還帶著疲憊之色。不時有人呈上從瓦礫裏翻檢出來的紙片、竹簡,這些東西都已經被燒得殘缺不全,但隻有房玄齡親自過目後確認沒用,才能扔掉。
戴胄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旁,躬身道;“房大人!”
“玄胤,你來了。”房玄齡點點頭,對於戴胄這個人,他很尊重,但談不上喜歡。兩個人並肩而立,麵對著廢墟沉默不語。
“你怎麼看這場火?”房玄齡問道,隨手揉了揉太陽穴。
“不好說,不過我可以肯定,這火不是意外著起來的。”戴胄麵無表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