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的一聲。
“潘子說,那天你哭得很厲害。厲害到他都不再敢繼續為了自己的浪漫而自鳴得意。他隻是暗自決心一輩子好好對你。他沒有想到,不久之後,你就決絕地提出了分手。
“他說,決裂時的對話節奏幾乎完全被你掌握。他從沒在語言上吃過這麼大虧。你簡直像準備了很久,或是經曆了很多遍一樣。
“他警告我,你是男人的魔鬼,要做好被剜去心髒的準備。我曾經真的相信,他不行,不代表我不行。我以為我們相愛的過程像一部電影、一場夢、一個奇跡。我絕對不會失去這麼純粹的感情。我也沒有想到,一切都是你的遊戲。”
他的麵目突然變得凶惡,他說:“我了解潘子,更了解自己。我了解我們對你的認真,所以我有資格問你:沈燕小姐,請問這就是你對待我們的方式嗎?”
“當……當……當……”
鍾聲連綿想起,回音陣陣不絕。
她低下頭說:“你給我滾。”
他喊道:“玩弄我們,你感到快樂嗎?”
她仍舊說:“你給我滾。”
他大聲喊道:“你這種侮辱愛情的人也想得到我們的真心,你配嗎?”
她說:“你給我滾,不然讓你死在這裏。”
他冷笑一陣,把帶來的包裹狠狠砸在地板上。潘子的落葉,他的日記,以及他們收藏的關於她的一切都飛散開來,鋪了一地。
腳步聲遠去後,她趴在地上,一點一點地收拾著滿屋狼藉。
突然愣了一下,然後趕緊把雙手放在頸後,拚命壓低自己的頭顱,不讓淚水傾瀉的臉抬起,像擔心周圍有人圍觀一樣。但就算在皮膚上勒出了指痕,依然無濟於事——她絕望的號叫早已穿破樓宇,即使在很遠處也聽得到。
創世紀後,上帝又仿照自己的身體,創造了女人。
然後從女人身上拿出一條肋骨,創造了男人。
但很快她發現,男人不像女人那麼完美。他們長著不同的外表,卻擁有著一模一樣心髒。光滑,遲鈍,像一顆木頭。這樣的東西,無法同心智健全的女人有任何深刻的交流。
她走近一個男人,思考著啟蒙他的方法。
男人抬起頭來。在望向她的一瞬間,她感到男人的眼神出現了變化。它流過全身,直通心房。
奇怪的是,她感到自己的軀體也有著微妙的反應,像是來自自身的光芒打在男人身上,又反射回自己懷裏,讓她也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
她想,這感覺真是美好。
她想,在這之後,男人就能成為真正的人類了吧。
她想,這是她的使命。
她拾起滿屋過期的紀念品,來自潘子的,來自他的。然後打開一個大得無邊的房間,把它們整整齊齊地排好。
房間裏的每一樣東西都在她龐大的心髒上鑽了一個洞。
遠處的教堂又傳來肅穆的鍾聲。教堂裏的每一個人都信仰著自己。
教堂裏的每一個人,也都慶祝著另一個女人,幸福地嫁給了自己曾愛過的男人。
她忽然萌生了不容於自我的不忿。
她回憶起他。他最終娶了一個平凡的女人,度過了一生。
她也回憶起他。他最終娶了一個平凡的女人,度過了一生。
她又回憶起他們。他們最終都娶了一個平凡的女人,度過了一生。
為什麼是那個平凡的女人。
為什麼那個平凡的女人不是自己。
這種煎熬,還要承受多久。
她一麵這樣漫無目的地想著,一麵尋找著她的下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將於離開時,在她龐大的心髒上鑽出一個洞。
然後,她將把被鑽出的血肉賦予男人,讓他終能體會人之情感。她又將把獲得新生的男人賦予一個女人,讓人世得以延續,生生不息。
然後一麵愈合著血肉模糊的左心室,一麵去創造下一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