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事開始,每年春分之時,他就記得這裏會坐著一個紅衣小姑娘,以前是有人帶著她一起,她喜歡爬上爬下,喜歡去敲鍾,喜歡在佛像之前碎碎念,總之她是最好看的風景。
後來他們都長大了,紅衣姑娘就真的是一個姑娘了,隻是她變得安靜了,也沒有碎碎念了,可他還是習慣來看著她,哪怕每年隻有這一次機會,他也生怕錯過了少看她一刻的機會。
白衣公子跟在紅衣姑娘身後,距離剛剛好,她是紅衣,他是白衣,都很顯眼。
她的雨傘上畫著兩束亂花,他的雨傘上畫著一次清水,荷葉三兩,荷花荷葉,是剛剛好的,白衣公子每次想到這裏的時候,就會很開心。
淳於曦從未發現身後有一個人,當她回頭的時候,他就像是驀然消失一般,未曾出現,等她再轉身的時候,白衣公子便又出現在她的身後。
女人的第六感總是很準的,淳於曦覺得有人跟著自己,可是她卻怎麼也不能發現,總是找不到,那就不找了,淳於曦一路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去,她身形矯健,不用擔心路太滑而摔倒,半點泥濘也不會沾上她的裙子。
已經是傍晚的時候,老天爺又破天荒的留下了一縷夕陽,坐在已經荒無人煙的野村茅屋之上的淳於曦,看著最後一路鮮紅又慘淡的夕陽被青山遮掩,田野山間籠罩著霧氣,若是再遠些瞧見,便覺得此地莫非人間仙境。
淳於曦手中拋著石子,看似隨意,實則力道十足的往後甩去,白衣公子哪裏預料得到淳於曦會扔過來一枚石子,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若是不躲開,自己硬挨上這一下,怕是要被打個半死不活的。
然而他剛剛避過一枚石子,又有一枚石子飛來,他才知道原來是淳於曦發現了自己,他故意腳下一滑,從小山坡上滾了下來,隨手掏出一本《夢溪詞集》,裹上了滿地泥濘。
一隻腳踩在了他的腰間,才止住了他繼續往下滾的身形,淳於曦抓著他的後衣領將他提起來,夜色之下,也可以看見她那泛紅的臉頰,白衣公子的心就像是被驚雷劈中的大海,海水沸騰,巨浪滔天。
海中魚蝦皆亡,隻剩下那卷起的巨浪,如他此時腦海之中,再無當初預想見麵之時那樣風度翩翩的話語。
可是淳於曦一句話也沒有說,她隻是靜靜的看著他,那雙初見之時靈動裏因為過失而尷尬的眸子,又變成了她在珈藍寺中那樣幽深又憂傷的模樣,眼裏從她的眼角低落,就好似鋸齒刀般,隔著白衣公子的心。
“是你啊……”淳於曦輕聲說道,她的手停在了距離白衣公子右臉側,隻餘下一指的距離,隻是好短的三個字,就像是跨越了千萬年的輕鬆和喜悅,滄海桑田的滄桑。
白衣公子不明所以,那些可以在女子麵前,更顯得驕傲冷酷,謙遜有禮等等的詞句,他總是想不起來了,而他唯一關心的也隻有:“你怎麼了?”
她眼中那深邃幽深的哀傷隻是持續了短暫的時間,卻讓他看得心疼。
她轉顏一笑:“你沒事吧?”
問和答,似乎都沒有明確的意思,卻又有很多的意思。
“沒事,沒事,”白衣公子盡量不去看她,低著頭拍著他的書,“我喜歡在山上看書,一時間忘記了時間,下雨路滑,不小心摔倒了。”
原來他是個書生。
淳於曦心裏暗暗笑道,可是她會武功了,天下第一劍客是她的師傅,她也可以保護他的,如果以後一起出去,遇上了匪寇,她就可以把他扛在肩上,然後跑路;又或者,像以前小說電視裏的大俠那樣英雄救美,隻是變成了美女救英雄。
想到這裏的時候,淳於曦就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白衣公子小心翼翼的問道:“姑娘你在笑什麼?”
他以為她是在嘲笑他摔倒,他故意瘸著腿,她就扶著他,嗅著她身上的清香,比千年酒釀還要讓人沉醉。
攙扶白衣公子的淳於曦,摟著他的腰,讓他斜躺在自己的懷抱,她伸出白玉般的手指,勾起他的下巴,故意粗著嗓音說道:“灑家救了你,你這廝怎的連個謝謝也不說?”
哪怕他們是真正的第一次見麵,可是不管怎麼樣的親密,白衣公子心底也生不出任何的反感,欣喜之餘,又覺得理所當然。
白衣公子故意作出嬌羞狀,掩麵羞澀道:“壯士要以奴家身相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