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回宮之日算起,明華宮後花園中的春華秋實枯榮了三次。
白承夙已年過十八,這日下了朝堂歸殿,見了殿裏的內侍,淡淡問道:“她今日可是又出去玩了?”
侍衛道:“回主上。出去一會兒便回來了。隻是連喝了七八壇子酒,現下已在少傅府寢殿歇下了。”
她的府邸原本就與太子宮殿在隔鄰,隻是今日時間已經晚了,通門間落了鎖。
太子步入自己的寢殿內更了衣,換上一身常服。摒退眾人後,手腳麻利地出了院子就攀牆,身子一晃入了隔壁的府邸,輕鬆跳下,到了她窗前輕輕叩窗道:“無虞?”
跟師父跟得久了,學得連大門也懶得走。
窗裏有一盞豆影般大的燈還留著。
“小樹來了?”裏邊即刻便有回應,有人跑來支起窗子道:“今日那些磨磨唧唧的事兒又忙完了?”
白承夙站在窗外,略一點頭,他的身形自三年之前又高了不少,在燈光之下的剪影已經顯得頗為頎長俊逸。
無虞掀開了窗,卻依然是三年前十三四歲的稚嫩少女模樣,臉上白白紅紅,還帶著些醉意,懶懶地靠在窗框上招呼他:“師父教你的訣兒可練好了?”
十八歲的白承夙有些苦惱地道:“背了些許,但朝中事多,全部融會貫通恐怕還需要些時日。
無虞突然一副理解起自己老爹的苦心的樣子來,搖頭晃腦道:“果然是天資不夠。帶徒不易,太不易了。”
也就是在白承夙麵前捂得好,半桶水沒灑出來。
白承夙想了想,道:“無虞,你可曾思慮過,修道是為何?”
為何?無虞從來不曾想過這個問題。自她有記憶以來,就跟阿爹住在普淵山上,日日做完功課就被散養,一過幾百年,除了在半山腰撿到青魚外,再未曾見得半個外人。
直到遇見小樹,才算到了一回人間。然而時日尚短,人間到底為何物,她還沒參透半分呢。更不知何為道,何為為何。
想到這層,她腦子絞成一團亂麻,搖頭坦誠道:“我不知,小樹你知道?”
白承夙亦搖頭,心想我至今還修這個仙入這個道,自然隻是為排遣你無聊寂寞。嘴上卻說不出來,隻是說道:“你且先開門,讓我進去吧。”
他們講了這麼半天,仍然還是站在窗裏窗外。
無虞哈哈一笑,趕緊踅身開了房門,迎他到前廳坐下,不知道從哪裏捧出半壇子酒來說道:“今日我得了好酒,是坊中杏花酒苑兜底的酒。連喝了好幾壇,本來快要喝光了,想起來給你留了點兒。”
白承夙笑道:“虧你還惦記著我。
無虞撫掌:“這是好東西,等到回山的時候拎兩大壇子回去帶給阿爹,他一定不忍心責罰我了。”
隻要聽她念起阿爹,白承夙心中便會湧起些許不安。隻是這幾年來,倒也習慣了。
他在凳上坐下,手裏摸著那小酒壇,終是把思忖了許久的話說出來。
“我如今年已十八,如今兼司驍騎營都統,掌管京內三萬八千人馬。父王是在放權於我了。建府三年,本來是早該立太子妃。朝中有部分人以此為由進諫良久,明裏暗裏的下絆子……隻是如今,好像避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