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铖仰起臉,用手指在食案上輕輕敲擊著,按照柳如是修改後的字句,自言自語吟哦起來:沒來由巧事相關,瑣窗春夢寒。
起來無力倚欄杆,丹青誤認看。
綠雲鬢,茜紅衫,鶯嬌蝶也憨。
幾時相會在巫山,龐兒畫一般。
這麼反複地吟哦了幾遍之後,他那兩道掃帚眉漸漸鬆開了。
一抹若有所悟的光亮,使他的臉變得開朗起來。終於,他把食案一拍,興奮地大聲說:“好,改得好,改得好!哈哈哈哈!”
一邊說,他一邊就站起來,交拱著雙手,朝柳如是深深一揖:“柳兄真乃學生一字之師,承教了!”然後,他也不待柳如是起身答禮,便回頭吩咐侍候在身邊的仆童:“快去,把禮物拿來!”
那仆童答應著,匆匆走了出去,片刻之後,把一個紅緞包袱小心翼翼地提了進來。這當兒,兩名、丫環早就把一張小方桌擺到屋子當中,阮家的那個仆童先把包袱放到方桌上,等主人揮手示意,他就動手把它解開。周圍的人——自然也包括錢謙益在內,全都好奇地注視著,直到那塊覆蓋在上麵的紅綢給揭掉,露出了禮物,大家才情不自禁地“氨的一聲,呆住了。
出現在眼前的,竟是一頂金光燦爛的珠冠!
這是一頂極其漂亮的珠冠——帽胎用金絲編就,襯著皂色薄紗。表麵用金箔和翡翠鑲嵌成牡丹花和雲朵的形狀,冠上棲息著四隻珍珠綴就的翟鳥,各朝不同的方向引頸展翅,作勢欲飛。周圍襯托著八朵金寶鈿花,另外還插著兩根翟頭釵,每根釵的翟嘴中都銜著一串長可及肩的珠花。下麵則分左右垂著四片舌形的“博鬢”。
一眼望去,確實是堂皇華貴,氣派非凡。以錢謙益的內行眼光判斷,少說也值一千兩銀子。顯然,就憑這件禮物,已經足以證明客人今天前來,確實懷有修好的誠意。
所以,他滿胸的疑雲頓時消散了,興奮得簡直有點不知所措。以至在柳如是再三表示推辭的當兒,他始終處於恍恍惚惚的狀態。直到阮大铖斷然把手一揮,堅持要女主人收下,並且轉過身,向座位走去時,錢謙益才驀地清醒過來。
“哎,圓老如此厚意,夫人應當奉酒致謝才是!”他慌慌張張地說。
柳如是似乎有點遲疑。但望了丈夫一眼之後,她就坦然地走上前去,從仆人手中接過酒壺,把阮大铖的酒杯斟滿,雙手擎起來,笑眯眯地說:“承蒙圓老厚賜,晚生實在受之有愧。謹敬奉此杯,恭祝圓老福壽無量!”
“嗬,嗬,不敢當,不敢當!”阮大铖忙不迭起身,雙手接過酒,仰起脖子,一飲而盡,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經過這一番曲折,席麵上的氣氛,明顯地變得活躍而且融洽。
錢謙益也懷著前所未有的輕鬆心情,同客人快活地交談起來。雖然無非照例是些官場升降、詩文得失這類的話頭,但在錢謙益的感覺中,卻愈來愈驚喜地發現,阮大铖對自己正變得頗為親熱,似乎不再有什麼拘束和隔閡。這樣談了一會兒,阮大铖忽然把話題一轉,說:“牧老,談了半日,弟倒忘卻告知兄,那杭州來的太子,其實是假冒的!”
“啊,圓老是說,那太子是、是……”正舉著酒杯往嘴邊送的錢謙益吃了一驚,連忙停住,結結巴巴地問。
“哼,是假的!現經查實,原來是已故駙馬王爵的侄孫,名喚王之明,家破南奔,途中碰見高夢箕的家丁穆虎,教他詐稱太子。因他當年曾侍衛東宮,所以識得大內路徑,又因見過方拱乾給太子講經,故此一見即能呼其名。可笑盧九德、方拱乾不辨真偽,遽爾下拜。我輩幾乎被他騙了!”
“可是……”
“其實,”阮大铖做了一個斷然的手勢,“此事可疑之處本來甚多——既為東宮,得脫虎口,何以不向官府自明身份,而遠走紹興,隱匿至今?此其一;太子為人端莊凝重,此人機變百出,此其二;公主現在周皇親之家,他卻說已死,此其三;另外,前時左懋第來書,曾言及北都亦有偽太子事。可見太子縱不見害於賊,亦已見害於清,怎會時至今日,又冒出個太子來!”
看見阮大铖強橫專斷的樣子,錢謙益隻好不做聲了。事實上,雖然太子是真是假,目前還難以確認,但是北京失陷至今,不過一年,好些當年曾在宮禁中侍奉過太子的講官和太監都還活著,而且逃回了南京。縱然有人試圖假冒,又談何容易?
何況自三月初一以來,百官已經奉弘光皇帝之旨,在午門外會審過兩次,那些曾見過太子的人當中,斷言不是的自然也有,但認為是真的、或者保持沉默的卻並不在少數。在這種情況下,就急急忙忙指為假冒,無論如何也是過分輕率。雖然從一開始,錢謙益就預料到這件事前景莫測,但阮大铖及其同夥竟迫不及待地企圖把當事人置於死地,而毫不顧及萬一真的是太子,那將是怎樣傷天害理!錢謙益暗中憤憤不平,但仍勉強忍住,沒有公開表示異議。
誰知,阮大铖接下來的話,更使他瞠目結舌。
“太子之為假冒,已是不爭之實!如今要嚴究者,是校尉搜穆虎之身時,得高夢箕之侄高成家書,內有‘二月三日往閩、楚’等語,顯見此事與鄭芝龍、左良玉有關涉。另外,又偵知高夢箕曾為史道鄰搜購硝石、硫磺,則老史恐亦難脫幹係。
牧老蒙今上再造之隆恩,身膺大宗伯之厚寄,於此不可不察,還應奮袂而前,痛加糾擊才是!”
這番話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求錢謙益在太子一案中,不僅必須旗幟鮮明地站在他們那一邊,而且還要充當馬前卒,對史可法、左良玉、鄭芝龍等人下毒手!直到這當口上,錢謙益才有點如夢初醒:原來,這才是阮大铖今天肯降貴紆尊光臨這裏的目的,也是剛才自己喜氣洋洋地接受了那頂珠冠之後,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一種從來沒有過的、仿佛整個靈魂都要被人攫去的感覺,一下子扼住了錢謙益。他隻感到脊背寒氣直冒,喉頭又幹又澀,身不由己地往後退去,結果隻是給椅靠上那凹凸不平的雕飾,把身子硌得生疼。
他本能地離開椅靠,卻又碰上了迎麵而來的兩道利劍似的凶猛目光。
“嗯,牧老莫非有些為難麼?”阮大铖咄咄逼人地問。
“哦,非也!”錢謙益連忙否認。隨即,他低下頭去,一方麵是為著掩飾內心的惶窘,一方麵是試圖尋到一種既能把眼前的場麵敷衍過去,又能避免明確承當責任的答辭。然而,卻找不到。於是,他隻能一個勁兒地說著:“非也,非也……”幸而,就在這時,廳堂內忽然響起了腳步聲。錢謙益微一抬頭,發現阮大铖的那個仆童,正匆匆走進來,一直走到阮大铖身邊,向主人附耳低言了幾句。阮大铖忽然著忙起來,立即站起身,朝錢謙益拱一拱手,說:“十分不巧,弟因有要事,即刻便要告退,適才所談之事,改日再領教!”
說完,也不待主人回答,就匆匆往外走去。待錢謙益趕忙跟上去送客時,阮大铖已經跨出門檻,把肥胖的影子,投在被西斜的陽光所照亮的石子路上了……“哎,今日多虧了夫人,才把那個凶凶霸霸的胡子給降住了。
要不,這一席酒,還不知怎生喝下來呢!暗鼻嬤沼謁妥吡絲腿耍匙藕麼跛閃艘豢諂男那椋匭倫呋乩吹氖焙潁⑾至縭腔穀粲興嫉卣駒諼魈暗腦鶴永錚憒丈鍁叭ィ趾玫馗行凰怠?柳如是慢慢旋過臉來,望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今兒個,也多虧了相公,才讓妾親眼瞧見,相公帶挈妾當的這個尚書夫人,到底是多麼光彩的一回事!”
說完,她驀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向內宅走去,把錢謙益弄得一派茫然,目瞪口呆地怔在院子裏。
六
阮大铖之所以不等散席就匆匆辭出,是因為得到報告:在兵部衙門的柱子上,被人貼出了一副“惡毒”地辱罵他的對聯。手下的官員不敢隨便撕毀,眼下隻是將對聯臨時封住,等候他回去處置。
阮大铖一聽,當真是又吃驚又光火,因為他萬萬沒想到,在他已經躋身高位、權傾朝野的今天,竟然還有人敢如此大膽,公然來捋他的“虎須”!不過,他隨即就想到,這種事不遲不早,出現在他正打算深究窮追假太子案的當口,分明是那些隱藏的同案者不甘束手待斃,試圖挑起更大的事端,把局麵攪亂。“哼,憑著這點子舞文弄墨的屁大本事,以為就能把我老阮嚇倒,真是白日做夢!”他冷笑地想。
話雖是這麼說,心中到底有點不踏實,自然也不便向錢謙益當麵說明,於是他隻得中斷宴飲,趕回去看個究竟。
現在,他已經來到兵部衙門。阮大铖一下轎子,就直奔大門。
果然,在靠西邊的兩根立柱上,並排糊著兩張長條形的紅紙,從一丈多高的地方,一直封到柱矗幾名神色緊張的衙役,正如臨大敵地守在旁邊,紅紙底下,大約就是那副可惡的對聯了。
“嗯,上麵寫的什麼?”阮大铖一邊走向柱子,一邊氣哼哼地問。
聞聲趕出來的門官畏縮了一下:“卑職不、不敢說。”
“揭開來!”
“是!”
門官答應著,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指揮衙役,把外麵那層紅紙揭下來。
這一下,阮大铖看清了,原來是一副白紙對聯,上麵用濃墨赫然寫著兩行鬥大的字:闖賊無門,匹馬橫行天下元凶有耳,一兀直犯神京當聯語映入眼中的最初一刻,阮大铖還感到有點迷惑,因為從字麵看,上聯似乎是罵的“流寇”——闖王李自成,下聯則是以南宋時金國元帥兀術領兵南侵,來比喻清兵的南下,與阮大铖本人並無關涉。不過,再一琢磨,他就醒悟了:這其實是一副拆字聯——“闖賊無門”,剩下便是個“馬”字:“元凶有耳”,則分明是一個“阮”字。
鋒芒所指,正是馬士英和他阮大铖!本來,在看到聯語之前,阮大铖還能保持鎮定,然而此刻,卻像給人狠狠唾了一口唾沫似的,心中那股無名怒火,撲騰騰地直躥上來,把他的腦子衝得轟轟作響,並且從眼耳口鼻一齊往外冒。
“啊,撕掉,馬上給我撕掉!”他揮舞起兩隻拳頭,可怕地咆哮起來。
在旁邊提心吊膽地伺候著的門官渾身一抖,連忙答應一聲,同衙役們一道,七手八腳地用刀削,用槍撩,轉眼之間,就把那副對聯撕個粉碎精光。
“你們一個個全是飯桶!”阮大铖怒氣不息,惡狠狠地環顧著垂手待命的衙役們,破口大罵,‘’都該捆起來送到應天府去打三百板子!叭歡罟槁睿畢氳蕉醞訪薔河斜臼略詮饊旎罩攏訝緔訟匝鄣囊桓倍宰猶階約旱拇竺派隙槐環⒕酰睦鎘植喚械惴⒚!班牛蛞凰且慈∥業哪源穹且慘謊菀祝俊閉餉匆幌耄佘箢竦穆釕偈鋇土訟氯ァK揮勺災韉叵蛩鬧艿奈荻ァ㈤芟麓蛄浚峙履歉鱟靼傅拇跬交姑揮欣肴ィ閽詘蕩λ嘔寫獺?“大老爺……”一個畏怯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阮大铖猛一回頭,發現門官已經走回來,正現出欲言又止的樣子。
阮大铖沒有答腔,但也沒有走開。看見這種樣子,門官趕緊稟告說:“馬、馬閣老的家人剛來,說有事求、求見老爺。”
“嗯,人呢?”這一下子,阮大铖倒認了真。
“小人叩見老爺,我家老爺請阮老爺即刻過去。”一個伶俐的嗓門在身後答應說。
阮大铖旋過身去,這才發現馬士英的親隨馬六兒就站在身後。
“哦,”阮大铖點點頭,隨即又問,“你可知道,讓我過去有何事體?”
馬六兒望了門官一眼,搖搖頭。等阮大铖揮退後者,他才壓低聲音說:“好教老爺知道,我家的大門也給人貼了一副對子哩!”
“噢?上麵寫的什麼?”吃了一驚的阮大铖連忙追問。
“這——小人可不敢說!”
“但說無妨!”
馬六兒畢竟是主人的貼身家奴,膽子也大一些。他遲疑了一下說:“那麼,老爺聽了可別生氣——那對子寫的是:兩朝丞相,此牛彼馬,同為畜道;二黨元魁,出劉入阮,豈是仙蹤。”
阮大铖眨眨眼睛。上聯中的這個“牛”,分明是指的李自成大順朝的丞相牛金星;而下聯的這個“劉”,則是指東林黨領袖、去年十月被馬士英排斥出朝廷的都察院左都禦史劉宗周。不過,那副對聯公然把馬士英罵做“畜牲”,可是比自己門上這一副更加凶惡狠辣。“噢,原來馬瑤草並不比我便宜,也給結結實實地‘孝敬’了一副!”阮大铖這麼一想,反而鎮定了:“好嘛,前些日子我就說要借大悲那禿驢的案子,來個一網打荊偏生馬老頭兒推三阻四地不答應,如今人家可是把口痰唾到臉上來了,看你還能裝什麼笑麵菩薩!”由於想到出了眼下這種事,倒可以成為實行大規模報複的有力借口,阮大铖不禁拈著大胡子,打心裏“嘿嘿”地發出獰笑。他朝馬六兒一揮手,說:“好,這就上你家老爺府上去!”
從兵部衙門到西華門並不遠,小半天之後,阮大铖已經來到蹲著兩隻石獅子的馬士英府邸前。他發現大門外的立柱旁,幾個仆人還提著水桶,舉著竹帚,在忙著洗刷那副對子留下的痕跡。阮大铖也不理會,由馬六兒引路,穿廊過戶地徑直往西偏院走去。
自從得知太子要來南京之後,馬士英便謊稱有病,向皇帝告了假,一直躲在家中“休養”。這也是他同阮大铖等一夥心腹密商之後,所采取的一種應付策略。因為他們估計“太子”一到,朝廷照例必須審查其身份的真偽,馬士英作為首輔,到時就免不了會被指定主持這件工作。雖然出於切身利害的打算,他們一夥早就心照不宣地達成默契:絕不容許在這個時候再冒出個什麼“太子”,來危及乃至改變目前朝廷的已成格局。不過,事態的發展有時又不是他們絕對控製得了的。萬一真太子的身份被最終證實,那麼作為會審主持人的馬士英,就會因持否定態度而陷於被動,鬧不好還會受到追究,乃至塌台。因此,為保險計,馬士英決定自稱有病,退居幕後,把主持審查的差事推給次輔王鐸;而由阮大铖同已經升任都察院左都禦史的李沾、禦史張孫振三個死黨從中把持,將審理的動向隨時向他密報。這麼辦能證明太子是假的固然最好,萬一失敗,馬士英也沒有責任。而隻要保住馬士英,朝廷就依舊是他們的天下。
從目前的情形看,事態的發展對他們是頗為有利的。雖然存在著不少互相矛盾的疑點,還不能確認太子是假冒,但至少也證明不了是真的。隻要做到這一點,對他們來說,也就夠了。按照阮大铖的計劃,下一步就該追出有牽連的幕後人物。如今,又發生了對聯的事件,正好全都煮到一鍋裏去!所以,當阮大铖興衝衝地登上馬士英的藏書樓,跨進起居室裏,發現裏麵除了主人之外,李沾和張孫振兩位也意外地在場,他的心情甚至變得更加迫不及待了。
“哎,瑤老,學生因偶有應酬,競至來遲,尚祈恕罪!”他拱著手說,不待回答,便轉身對李、張二人,隨口招呼說:“二位老兄也在這裏,巧極,巧極!”說著,又回過身來,急匆匆地問:“瑤老今日見召,不知有何見教?”
在阮大铖複出受阻,鬱鬱不得誌的那幾個月裏,每一次上馬士英家來,他都是縮頭縮腦,小心謹慎,口口聲聲稱老朋友為“老師相”,而自稱“門生”。但是自從當上了兵部尚書之後,漸漸故態複萌,把態度、稱呼又全部改過來不算,還有意無意地賣弄起手段。
譬如幾個月前,由於徐石麒自請去職,吏部尚書一時出缺,馬士英本來打算起用錢謙益的門生——性情隨和的張國維,但阮大铖卻主張任命他的逆案舊友張捷。
馬士英還躊躇未決,忽然聖旨傳出:張捷出任吏部尚書。使馬士英大吃一驚。從那以後,雖然出於利害關係,許多事情他仍舊離不開阮大铖,但相處之際,便往往故意不那麼給對方麵子。現在,看見阮大铖一副風風火火的樣子,馬士英隻擺一擺手,不冷不熱地說:“嗯,坐下談!”
阮大铖眨眨眼睛,隻好坐到椅子上,但是卻有點不甘心。等仆人奉上茶來,他一邊接過,一邊說:“瑤老,非是弟著急,皆因目下城中之奸宄刁民,借假太子一案,欲謀不軌,甚是猖獗,竟將辱罵瑤老與小弟之語,公然榜書於府門,實在……”“嗯,眼下先不談那個!”馬士英做了個淡然的手勢,把他的半截話堵了回去,然後轉向李沾和張孫振,問:“二位今日奉旨再訊假太子王之明,不知結果如何?”
自從“太子”來到南京之後,已經一共會審過三次。這第三次會審安排在大理寺內部進行,是今天上午的事。馬士英大約還未了解到具體情形,所以有此一問。
“這個,學生正欲稟知老師相,”作為主審人的李沾拱著手回答說,“今日奉旨會審,三法司、錦衣衛及眾禦史均到堂,學生及張大人即以‘閩、楚’之語窮究之。惟是王之明、高夢箕及穆虎均甚刁頑,抵死不供。穆虎且謂該家書係奉高成之命,帶交其叔高夢箕,並不知書中所寫何字。高夢箕則謂因穆虎甫抵京,即被執,實未見家書,故亦不解所雲‘閩、楚’為何意。因此隻得暫且罷審,意欲待高成逮至,再行勘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