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範莉努
第二天。
從清晨就開始下起了雨。
如果是作為野營的天氣的話那真是再糟糕不過了。不僅讓人變得身體冰冷，而且也無確保睡覺的場所，會變得相當麻煩。因此能達到柏內爾要塞真是太好了，士兵們也為能在有屋頂的地方留宿而慶幸著。
在早上的會議中，雷吉斯將自己要去帝都的事傳達給了眾人。
需要離開部隊一個月以上。
巴加曼和賈斯坦以及克瓦涅拉都擺出了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在他們眼裏，作為貝魯加尼亞帝國的軍人這麼做是極為普通的事情。
讓平民成為貴族的騎士爵位封爵，根本想不到有什麼理由會讓人去拒絕吧。這便是這個國家的一般常識。
傑羅姆咂了一下舌，但最後什麼也沒說。明明最初剛遇見的時候就立刻被命令了“給我滾回帝都去”，不過到了現在好像還是有點惋惜的樣子。
阿爾緹娜默默地點了點頭。昨夜，在說了那麼多話後她終於還是接受了。
在房間一角的克拉麗絲雖然也在聽著這些話，但依舊是麵無表情地沒有任何反應。
之後，也向士兵們傳達了雷吉斯要離開部隊的事。
並沒有對這判斷感到驚訝的人。
說到底這是來自軍務部的傳召命令，如果不是司令官提出異議的話，要去遵守是理所當然的。
不如說，無視命令，雷吉斯辭去軍務，這樣才更加驚人。
如果是現在辭去軍務，即便是作為阿爾緹娜的傭人和部隊同行，也毫無疑問會有士兵不願服從雷吉斯的作戰吧。
而且現在也不是敵人迫在眉睫的情況。
雷吉斯又開始琢磨起在聽到這個話題時，就一直在想的事。
——我有必須要去帝都做的事。
【那麼，關於本日的議題。是作為第七軍的支援，要派遣到東方去的分隊……】
【那不是由原第二軍負責嗎？】
阿爾緹娜問道，雷吉斯撓了撓頭。
【在先前的會戰上，部隊之間的合作發生了問題，當然對東方戰線的支援是最主要的目的……但是不采取一些措施的話，之後又會重蹈覆轍吧，所以我想也該同時派遣一些原巴伊路修密特邊境連隊側的軍官前往】
【讓他們在支援第七軍的同時去訓練原第二軍？】
【是的】
傑羅姆擺出了一副不高興的表情。
【又想拿走我的部下了嗎？你以為鍛煉他們需要花多少時間？】
【……對不起。但是我覺得傑羅姆卿很有培育士兵的手腕】
【哼！我可不記得有培育過什麼。隻是命令他們做該做的訓練，不願意或跟不上的家夥就直接攆出去】
【服從命令並且跟得上訓練，這足以表明了士兵們的訓練有素，更重要的是能夠跟隨在傑羅姆卿的旗下——正是勇猛果敢的象征】
在戰場上能夠比《黑騎士》更可怕的對手跨遍整個大陸也沒幾個吧，在他的訓練下也依舊不逃跑的士兵，足以證明有著相當的勇氣。
傑羅姆皺起眉頭。
【真讓人不爽………你在說這種奉承話的時候，八成都是有什麼企圖】
【…………沒這種事】
【到底是什麼人選？準備派哪個家夥去東方？】
實在很難說出口。
不過這是最佳的人選。
雷吉斯說出了提案。
【那個……實際上……我是想拜托傑羅姆卿去東方……】
發出悲鳴的，是巴加曼。
傑羅姆露出了仿佛看著白癡一般的表情。
【你這家夥，認真的嗎？】
【雖然試想了各種人選…………能夠訓練原第二軍和原巴伊路修密特邊境連隊采取共同作戰、即便是別的部隊的士兵也依舊能夠進行統帥、而且也具備了支撐起缺乏戰力的東方戰線的實力…………可以做到這些的優秀人才就隻有……】
【那第四軍要怎麼辦？】
【即便格魯馬尼亞聯邦攻過來，在沃魯庫私要塞進行的也是防衛戰，而且這邊也有虜獲的四一式愛爾茲威克炮，在炮戰上應該不會落下風。】
況且，在俘虜的海布裏塔尼亞的炮兵中也有倒戈到貝魯加尼亞帝國的人在。
和祖國的戰爭先不論，如果隻是為了活下去而和別國戰鬥的話，毫無疑問他們也會成為戰力。
比起固守要塞的防衛戰，東方戰線應該更能發揮騎兵的實力。
【我可是聽說東方戰線盡是山和森林，騎兵派不上用場？】
【是呢，如果是主動進攻的話，就會和擅長埋伏的艾斯塔布魯克王國士兵發生叢林戰，這樣騎兵的優越性就沒有了，不過……】
雷吉斯展開地圖。
提出了將防衛線後退，在平原上迎擊的提案。
這是在和克瓦涅拉進行了確認後，認為當下應該先以防禦為優先的緣故。
傑羅姆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咋舌了。
【和我個性不合！】
【……但是這麼做最符合邏輯……】
【雷吉斯，你這家夥雖然優秀，卻沒有立於他人之上的氣量呢】
【我也覺得沒有】
【哼……你偶爾也該給我去體會一下讓部下去做這種無聊作戰的辛苦！】
【對不起，但是我覺得這是傷亡率最小的作戰了……】
傑羅姆嗤笑起來。
【你這家夥愛講道理、無欲無求，而且還正常過頭了。你以為上戰場的士兵能是什麼正經的家夥？“隻要不死就好了”會想著這些的家夥打一開始就不會去戰鬥。對於士兵你去說些“傷亡率小的作戰”也沒用，比起這個還不如說些“能立下戰功的作戰”更能激發他們的鬥誌。雖然欲望太深的家夥死的也快，不過毫無欲望的家夥也根本當不了士兵】
雷吉斯低下了頭。
確實，自己在精神麵上並不是士兵，不管是讀了多少書，也無法真正意義上理解他們的想法吧。
【……銘記於心】
【哼……嘛，先不管士兵是怎麼想的，這的確比讓屍體堆積成山的白癡作戰要好不少……而且，是受你的影響嗎？最近連輕步兵那些家夥都開始裝模作樣地討論起戰術了】
【是這樣嗎？】
【最後搞得那些連字都不識的家夥也模仿起你來，說要讀書什麼的】
【讀書！】
這對於雷吉斯而言實在是相當美妙的事。
因此心情也高漲起來。
傑羅姆的表情越發不爽了。
【別擺出一副陶醉的蠢樣，知識這玩意兒可是越多越麻煩！】
【哈、哈哈……是嗎……】
自己的行動改變了士兵們的想法，讓他們對之前一直沒在意過的文字和書籍開始產生興趣，這實在是相當讓人高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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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第四軍準備今天一天先休息，之後等天氣放晴再朝沃魯庫私要塞出發。
而分隊也預定和第七軍一同前往東方。
柏內爾要塞離帝都雖然距離很短，不過還未修整完成的道路會拖延時間，而且即便隻是半日，更快地出發的話也就能更快回到第四軍，所以雷吉斯決定在雨天出發。
況且要收集情報的話當然是越早越好。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雷吉斯從中央塔的門口處眺望著後庭。
朝帝都出發使用的是後方的北門。
現在正等待著馬車的準備。
這時送行的克拉麗絲走了過來。
【雷吉斯，真的要走嗎】
她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或許是因為沒有旁人在的關係，兩人的距離比平時都要近。
雷吉斯也不想離開——但是沒辦法。
【因為有必須要去帝都做的事啊】
【嗚……到底該怎麼辦呢……】
【必要的事情都已經傳達過了，阿爾緹娜的話一定能順利完成的】
【恩，公主殿下的話一定沒問題，畢竟是我的公主殿下呢……但是，雷吉斯不在的話，我到底該怎麼辦……說不定，我沒法再活下去了……】
【哈哈……這也太誇張了】
【會因為沒有戲弄的對象而無聊至死呢】
【我隻是用來消磨時間的嗎！？】
【嗬嗬……沒法再聽到這種回答實在是相當可惜啊……】
【又不是就這樣死掉了！……嘛，沒法喝到克拉麗絲小姐的紅茶我也會非常可惜的……】
【真的嗎？】
【我可不會撒謊】
【是嗎……看來我對雷吉斯而言隻是個茶壺呢……】
【不是這種意思！】
【開玩笑的】
【哈……真是的】
這時克拉麗絲改變了態度，認真地看著這邊。
似乎能看到她的眼瞳也稍微濕潤了起來。
【雷吉斯……請一定要多加小心……在比起公主殿下和帝國的事情前，也請多為自己考慮下】
【謝謝，克拉麗絲小姐也要小心點】
【……是】
這時克拉麗絲突然拉開了距離。
並深深地低下了頭。
正想著怎麼回事的時候——
【噢！在了在了！】
從廊下的對麵，恩奇歐走了過來。
【雷吉斯，是要去帝都嗎？】
【是的，姐夫要怎麼辦，到帝都為止要一起走嗎？雖然比起直接去盧恩市要繞點路，但是有這邊的護衛在一起的話也能更加安全。】
【恩……關於這個啊……我稍微有些工作必須留下完成。】
【工作嗎？】
他是市街裏的鍛治師，並非在從軍，應該沒有負責軍隊工作的義務才對。
【恩，這個我也明白，又沒有非要在軍隊工作的必要……不過啊，對於那些前線士兵們托付上自己性命的武器，沒法在途中突然就放下不管吧？因為士兵們拿了一堆來的關係，現在還留下很多沒完成啊。】
對於作為軍師的雷吉斯而言這實在是值得感激的話。
不過作為親屬而言就有點擔心了。
【這樣沒問題嗎？】
【嘛，雖然也不是沒問題……但是現在在教的那些從軍鍛治師們也才理解到一半，如果就這麼放下不管，反而會讓他們的工作變得更危險】
【那個…………我明白了。不過，難不成是要一直跟到沃魯庫私要塞？】
【明天放晴的話就準備出發吧？這樣的話也沒辦法了，《帝身轟雷之四》的調整也還沒有完成】
這麼說起來，之前的確說過為了吻合阿爾緹娜的手還要對劍柄作最後的加工。
【盧恩市的鍛治屋那邊沒關係嗎？】
恩奇歐念叨起來。
【我也一直在擔心那邊啊………嘛，弟子沒法搞定的工作我都吩咐他們去拜托兄弟們了，應該沒問題吧】
【咦？兄弟嗎？】
恩奇歐的親人確實應該隻有一位年老的母親才對。
他左右揮了揮手。
【不對不對，不是真的兄弟，就是所謂的師兄弟啦，同一個鍛治師的師傅教出來的】
【原來如此】
【兄弟在盧恩市總共有五人。不管哪個技術都很棒而且也能夠信賴，那個街道都盡是這樣的家夥啦】
他露出了為自己的城鎮自豪的表情。
【……真像是鍛治師的街道呢】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
他原本自信滿滿的表情瞬間變成了像枯萎的大樹一樣。
【是、是什麼？】
【哈~……到底該怎麼對老婆那邊說啊……而且孩子也還小……】
【啊—……】
【你覺得寫信的話她會接受嗎？】
【不會吧……感覺都會直接跑到沃魯庫私要塞來】
【那可不行！明明都是馬上要打仗的地方】
【我也反對】
如果要塞進入固守狀態的話，能不能向士兵以外的人提供足夠的食物也會變得可疑。
而且，夏天的話水也會變成貴重品。
也有傳染病發生。
即便阿爾緹娜將她當作客人來對待，能否過著充足的生活也依舊成問題。
恩奇歐嘟囔了起來。
【恩……幹脆，直接不告訴她我的去處怎麼樣？】
【姐夫從公主那邊接下了武器修複的委托這件事姐姐也知道。說是隨軍行動的話，跟隨哪個部隊應該能簡單地想象到，而要查找第四軍的駐留地也不是那麼困難，和戰列艦之類的不同，這類的所在地並沒有被當成機密】
【頭疼了啊】
【我也會寫信讓她不要去做輕率的行動的】
【和帝都離的也不是那麼遠，可以的話你也去露下臉吧】
【明白了，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起到效果。姐夫也是，至少決定回去的時間後請立刻聯絡吧】
【是呢，我也沒有在軍隊送命的打算，等剩下的委托和寶劍都完成後就會回去的】
【恩】
恩奇歐舉起了單手。
【那麼要多保重哦，大概不久之後就會再見麵的吧】
【是，也請多保重】
之後恩奇歐便快步離開了走廊。
就像是交替他一般——這時範莉努和她的護衛從廊下走了過來。
似乎要抬起頭的克拉麗絲又再度低下了頭。
雷吉斯也點頭打了招呼。
她做出了恭敬的回禮。
【哎呀，剛才那位是？似乎並不是軍人呢……】
【那是我的姐夫，恩奇歐·斯密斯，是盧恩市裏技術很好的鍛治師。現在正在為公主殿下的寶劍作改造，也在替士兵們修補武器。】
【那可真是厲害！不愧是雷吉斯大人，連姐夫都這麼優秀】
【不，這和我沒關係吧……】
大概隻是奉承話吧，不過被這樣褒獎還是會讓人發癢。
雷吉斯撓起了頭。
範莉努很抱歉般的說道。
【這麼說起來，讓您久等了嗎，雷吉斯大人？】
【不，沒關係的，我這邊的馬車也還在準備中】
【是嗎……那可太好了，不想讓雷吉斯大人等太久……】
【哈、哈哈…………】
這時她環顧其周圍。
【說起來，送行的人還沒來嗎？】
【不會有那麼多人來的啦，我說到底隻是一介文官，而且隻是離開部隊一個月，又是為了自己的方便。沒人來也是當然的】
【考慮到雷吉斯大人的功績的話，我覺得這並非當然哦】
【像我什麼的，隻是單純提案自己知道的事罷了，戰勝的功績那都是公主的】
如果是司令官離開部隊，那即便隻是一時，又是下著雨，士兵們也依舊會排成隊列奏響喇叭進行送行吧。
不過自己並不需要那樣盛大的送行，有的話反而會惶恐起來。
範莉努皺起眉頭。
【真是寂寞呢……】
【沒這種事，我隻是受到了公主的信賴才能一直作為軍師工作的。如果是公主離開的話先不論，我離開時也搞得這麼誇張的話反而要讓人擔心了】
【雷吉斯大人對自己的評價實在是太低了啊，我到這個部隊雖然隻過了一天，但是也能明白士兵的各位對您的評價很高哦】
【即便這麼說……實際來的也隻有克拉麗絲小姐呢……】
【克拉麗絲小姐？】
【啊啊，是這邊的女仆——】
說到這裏的時候，雷吉斯突然察覺自己失敗了。
範莉努所屬於軍務部，又是大貴族的千金小姐，說不定在她的價值觀裏並不會把女仆算進人數裏。
不過，和雷吉斯所想的不同，她浮現出柔和的微笑。
【初次見麵，我是範莉努·維若妮卡·杜·提拉索拉貝爾蒂，請多多指教】
【……初次見麵】
克拉麗絲以沒有起伏的聲音說道並深深低下了頭。和範莉努形成了完全相反的印象。
不過並沒有什麼險惡的氣氛。
看來隻是杞人憂天了。
正這麼想的時候——護衛的一人，年輕的騎士表現出了露骨厭惡的表情。他是一個和雷吉斯以及範莉努差不多年紀，留著像海藻一樣頭發的男子。
【範莉努大人，請考慮下自己的立場，公爵家的千金並不需要去和傭人之流打招呼】
範莉努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哈……對不起……他是提拉索拉貝爾蒂家準備的護衛官，就相當於過來監視的一樣的人，所以稍微有點極端】
【說極端可真是遺憾的誤會，我隻是被老爺囑咐過，要督促範莉努大人作出與公爵家千金相應的舉止。】
【爺爺也很極端呢】
範莉努歎了口氣。
克拉麗絲一直低著頭。
雷吉斯開始感到抱歉起來。
因為這個部隊會在意這個的人不多所以不知不覺就忘了。
在貝魯加尼亞帝國，平民和貴族之間可是有著幾乎一生也無法逾越的屏障。
克拉麗絲在別人麵前完全隻以女仆的舉止來行動，大概就是為了避免這種事態吧，自己對這點的顧慮太過不足了。
雷吉斯指向了後庭。
【哦，馬車好像已經來了，那麼我們也出發吧。】
範莉努點了頭。那個騎士也沒再多說什麼。
之後他們就走向庭院。
雷吉斯轉過頭對著一直低著頭的克拉麗絲
【……抱歉】
這麼小聲地說道。
不過保持著無口無表情狀態的克拉麗絲並沒作出回應。
沒辦法。
——之後再寫信吧。
送到阿爾緹娜那的話，一定也會傳達給克拉麗絲的。
雨中，範莉努不是在自己的馬車，而是在雷吉斯的白色馬車前等著。
【雷吉斯大人！這可真是漂亮的馬車！】
【啊？啊啊…………那個是艾蓮阿諾露送的】
【哎呀，從姐姐那？！明明都有三個丈夫了，還對年輕男子這麼熱情，真是不檢點呢】
【不、不是那樣啦……這應該是作為建國紀念日上受到幫助的謝禮，同時也是加強和公主在政治上聯係的意思……】
【嗬嗬……雷吉斯大人的話，真有意思呢】
【哎哎！？】
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在雨中，她仰視著看了過來。
【那個，可以的話，也能讓我和雷吉斯大人做同一輛馬車嗎？】
【哎？但是，那邊的馬車……】
另一邊軍務部的馬車，同樣比普通的馬車要豪華上不少，和這邊相比也毫不遜色。
範莉努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啊……對不起，做了這麼失禮的要求……】
【不，沒這種事……確實是難得的時間，到帝都前能告訴我些關於那邊的事情的話就幫大忙了，軍務部的事也是……在能夠說的範圍內的話……】
她轉眼間就露出了笑容。
【如果能為雷吉斯大人派上用場的話，不管是什麼我都會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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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吉斯打開了門，讓範莉努先乘了上去。這隻要是帝國的男性，即便是小孩也是熟記於心的禮儀。
即使是雨中，也絕不會由自己先坐進去。
之後雷吉斯也乘上了馬車。
範莉努正坐在朝後的椅子上等著雷吉斯，並遞出了絹絲的手絹。
【對不起。讓您弄濕了】
【哈哈，沒事……好歹也是軍人，弄濕一點沒關係的】
【哎呀，真像男子漢呢】
【像男子漢！？】
這不會是生來第一次被這麼說吧。
不知為何範莉努的臉頰微微泛紅。
在窗外，年輕的騎士喊道“那麼，出發！”
他對克拉麗絲的那種態度似乎並不是出於個人的喜惡，而更像是忠於職務的表現，這樣的話作為護衛官應該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
在聽到了騎士的指示後，馬夫讓馬走了起來。
傳來了踩踏泥地的聲音。
馬車輕輕地搖晃著。
雷吉斯困惑起來。
【……奇怪呢】
【怎麼了？】
【沒看到士兵們……】
【啊，果然，沒有人來送行很奇怪呢？】
【不，那個倒是沒關係，不過連站崗的人都沒有到底是怎麼回事？】
穿過狹小的後庭，來到了柏內爾要塞的北門。
擊打在窗戶玻璃上的雨點漸漸加強。
這時範莉努抬起了腰。
【雷吉斯大人，看那邊！】
坐在朝後坐席的她，指向了窗外——要塞的方向。
想著怎麼回事的雷吉斯打開了窗，望了出去。
傳來了喇叭的聲音。
柏內爾要塞的石壁上，拿著喇叭的士兵們排成了一排，一同吹奏起來。
那是為出征的部隊送行的壯行曲。
然後，道路兩邊的山丘上也出現了大量的士兵，他們的搶尖上掛著帝國和部隊的旗幟。
當中有許多見過的臉孔在。
【向我們的軍師、雷吉斯·杜·奧力克殿下————敬禮！！！！】
整然有序地排列在道路兩邊的士兵們，挺直了腰背，將握緊的右手靠在左胸上，並舉起了手中的長槍，簡直像是在帝都的大道上皇帝閱兵時展開的隊列一樣。
雷吉斯啞然了。
【……為……為什麼？】
【這是當然的哦，雷吉斯大人正是有著如此的功績】
範莉努坐在椅子上，用著和她那被評為“南部的雌狐”的姐姐一樣的眼神注視著雷吉斯。
毫不在乎漏進來的雨，就這樣一直開著的窗戶的雷吉斯凝望著士兵們。
他們唱著壯行的軍歌。
並且開始呼喊起來。
【軍師殿下，請一定要沒事！】【多虧了您，我們才能免於一死！】【魔法使，萬歲！】【絕對要回來哦！！】【請給予救國的英雄，神的加護！】【你是最棒的軍師！】【我愛你，軍師殿下！！】【不要走！】【請一定要盡快回來！一定！】【雷吉斯殿下，我們等著您！】
（有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實在是盛大的送行。
瞪大了眼睛的雷吉斯，徐徐地低下了頭。
【……無法理解】
【士兵們是明白的。究竟是多虧誰，自己才能打贏】
【那是公主……】
【當然，也有皇女殿下的功績在。但是，如果沒有名為雷吉斯·杜·奧力克的軍師在的話，之前的戰爭就已經輸掉了吧？】
雷吉斯搖了搖頭。
【沒有這種事，就算沒有我……我想也一定會有誰靠著別的方法勝利的，畢竟貝魯加尼亞帝國是很強啊】
【您太謙虛了】
【不對。我……根本沒好好做到，我失敗了！結果出現了比想象更多的犧牲！說到底，根本就想不到可以不作出犧牲的戰術！有許多人死掉了，對於那些死者和他們的家屬，我到底有什麼臉去麵對他們？我根本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好活躍過了”！】
範莉努微笑道。
【雷吉斯大人，有沒有被周圍的人說過……“應該更為那些活下來的人去考慮”嗎？】
【……那個……確實是被這麼說了】
被克拉麗絲這麼安慰了。
也被阿爾緹娜這麼說過。
【我也是同感，比起已經逝去的人們，雷吉斯大人更應該是為那些被拯救的人們考慮。為了現在活著的人們……以及，今後的事……】
【……這個，就是“正解”吧】
雷吉斯也理解這點。
但越是被讚賞，雷吉斯越是會後悔當初“其實可以做的更好吧？”
隨著時間的經過，“明明還有這種手法在，還有那種手法在”——這種想法開始不斷浮現出來。
範莉努看向了窗外。
【嗬嗬……主觀雖然很重要，但是接受客觀的評價也是必要的，這不管是比自己所判斷的要更好還是更壞……】
【不管更好更壞……】
她點了點頭，露出的柔和微笑中，也隱藏著銳利的眼神。
真是有著獨特氛圍的女性。
【雷吉斯大人，所謂的高評價也就是指受到了周圍的期待，不管自己有沒有自信，成功者會被期待，並被要求下次的成功。就和失敗的人會被蔑視一樣，這是無法避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