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裏賀一鳴和陳疊一是我接觸最多的兩個男生,與前者單純的朋友關係相比,陳疊一和我的關係更微妙更離奇,我們的故事還要起源於我的樂隊情結。
高中時我曾經參加過樂隊,那時候樂隊除了我還有四個人,我給他們分別編上了號,從“大胖”到“四胖”,因為這四個人加起來體重幾乎快突破一千斤。大胖是樂隊的核心,遺憾的是此人據說頭骨發育有些問題,因此相貌比較抽象,但還不至於到恐怖的程度,大腦也未受到影響,否則不可能有那智商玩音樂。我初次見到大胖是剛上高一不久,那時候學要組織迎新生聯歡會,號召各班有特長的同學參加,自稱文藝青年的我是班裏第一個報名的人。正是在預選的時候,我認識了大胖,並在他的熱情邀請下加入他們的大號樂隊。與此同時,我還得到一位年輕女老師的垂青,她說看我形象不錯,想培養我當個主持人,我一聽心血來潮當場同意。後來我居然真成了學校各種活動的正選主持人。
盡管自戀,我對自己的演奏水平從來不敢自誇,上初中的時候純粹一時心血來潮才學了吉他,學之後才發現這東西看著很酷學著也夠苦,琴弦磨得手指頭疼痛難忍,嚴重時甚至破皮化膿。另外我對音樂幾乎也沒什麼天賦,即使拋開音樂天賦不談,一般隻要能用到手的樂器,都要求兩個手有不同的分工,而我自身左右腦協調的能力卻幾乎為零,很難同時支配雙手幹不同的事,要不是我迷上什麼東西就容易一根筋,我真不知道是怎麼堅持下來學完了吉他。
在樂隊裏,大胖是個全才,鍵盤、吉他、貝司、架子鼓樣樣玩得轉,而我連吉他彈一整首都要磕磕絆絆,更不要說擴展到別的樂器。後來大胖告訴我,他招我進樂隊其實就想讓我當個主唱,因為我聲音還不錯,長得也夠好看,有我加入樂隊才能在學校更出名,畢竟高中生裏沒幾個懂音樂的,大家更多還是看熱鬧。於是我成了樂隊裏徹頭徹尾的花瓶,站在台上演出的時候隻負責唱歌和耍酷,身上跨的電吉他基本上隻是個道具。
高三以後,大家都匪夷所思地培養了新愛好,樂隊也跟著解散。我印象最深的是大胖,他看了一本貝聿銘的傳記以後,居然莫名其妙地迷上了建築,非說建築是比音樂更神奇的藝術,還立誌要高三一年發狂做題,爭取考上名牌大學的建築係。後來他真考上了建築係,假期裏我還跟他喝了幾回酒,玩得不亦樂乎。就這麼瘋玩一個假期,我終於迎來期盼已久的大學生活。
軍訓結束沒多久,各個社團的納新活動便紅紅火火地展開。在食堂這類人流量大的場所,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標語橫幅和宣傳展板,有的社團還會拿出他們的高科技設備現場展示。
一天中午,去食堂吃飯的途中室友賀一鳴突然捅了我兩下,讓我報名參加一個前麵的搖滾社團。我抬頭一看,前方果然人頭攢動,組織活動的學長們還真是搖滾青年的造型。
“開什麼玩笑。”我搖搖頭,拍拍自己的衣服,“你看我穿衣服也不像搖滾青年啊。”
“管他呢,那寫著搖滾社團,也不是搖滾服裝社團。”
“懶得去,搖滾不是誰都能玩的。再說我高中就玩過樂隊了,沒什麼意思。”
“正因為高中玩過才勸你參加嘛。”賀一鳴挺直胸脯說,“反正剛上大一閑著也沒事,報個社團玩玩唄,再說你又會彈兩下吉他。”
“就我那兩下子還不夠丟人呢。”我撇撇嘴,“這不是高中,這可是傳媒大學,學校還有專門的音樂係呢,我進去現什麼眼。”
“快算了吧,報個社團也沒讓你報考音樂學院,什麼這個那個的。你愛去不去吧。”賀一鳴不屑地說。
“哎,不就一個狗屁社團麼,那還不說報就報。”他不屑的態度果然刺激到了我。
一星期後,這個搖滾社團組織了第一次聚會,說白了就是一大幫人聚在一間大教室裏閑聊。我看看周圍,再看看自己,終於發現我是這幫人裏穿衣服最正常的,也是最不像搖滾青年的。人群中我一眼注意到了一個帥哥,像我這種對外形極端自戀的人,平時極少會用“帥哥”來形容誰,但這次我的確認為形容他是帥哥一點不為過,美中不足的是這小子陽光的臉龐略顯陰柔,看著有一點缺乏剛性之美,不過放到這個時代也不是問題,現在一眼分辨出男女的已經不算時尚。
不知何時,小帥哥看似漫不經心地流動到我旁邊,這時我發現他並不算“小”,我們兩個的視線幾乎相平,仔細看看那張臉,細皮白肉清秀俊美,還透著一股機靈可愛,皮膚之好連一般的女孩都得豔羨不已。
“嗨,哥們。”他走到我身邊,輕輕拍了我一下,“我剛進來就注意到你了。”
“嗯?是麼?”我扯動臉皮笑了一下,怎麼聽都想跟女人搭訕時的用語。
“是啊,整個一群人屬咱倆最高了,所以我很容易注意到你。”
“哦,還真是。”我環視一周,又打量著他,“你這衣服挺個性啊,別人都印著切格瓦拉,你怎麼印的是卡斯特羅呢。”
“印切格瓦拉的衣服遍地都是,穿了也沒什麼個性,所以我就改成卡斯特羅了,反正都革命鬥士。”
“嗬嗬,有點意思。”
我們就這樣三言兩語地聊了起來。他就是陳疊一,當時我絕對想不到,我和他之間會發生那麼多故事。剛知道他名字的時候,我當真激動了好久,因為這個名字跟我自己這個名字配合得簡直天衣無縫,讓我瞬間聯想到了那部我自認為最經典的華語電影《霸王別姬》。後來陳疊一告訴我,他出生那天是元旦,所以叫了這麼個名字。但我卻無從解釋我為什麼叫萬小樓,多年以後我才明白,也許這也算緣分。
認識他幾天後,我終於不再糾結於我們兩個名字的問題,漸漸把他當成一個普通朋友來看待。他是影視藝術學院音樂係的新生,更巧的是他和我住同一棟公寓樓,可能是軍訓期間大家都穿一樣衣服的緣故,我之前從來沒注意到還有這麼一號人,論起長相,他可真是英俊清秀合二為一,中性的男人見了說可愛,中性的女人見了想做愛。
後來我退出了那個社團,情況正如我之前跟賀一鳴所說,以我的樂器演奏水平和音樂領悟能力,在大學裏實在不敢妄稱玩過音樂,何況這又是人才濟濟的傳媒大學。幾次聚會下來,我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融入這幫搖滾青年當中,一是我的水平比高中時不增反退,另外跟他們一比我從造型到語言都是那麼老土,也就通過人民幣來衡量的時候,我的裝備才勉強蓋過他們,但我知道玩搖滾的人肯定不媚俗,他們玩的是反叛,應該不會用錢來衡量事物。我也很有自知之明,像我這種凡夫俗子確實不適合玩搖滾,正如陳疊一所說,搖滾不是為了耍酷,它不光是音樂,還是一種生活,一種態度,一種行為方式。
我幾乎不費任何心理鬥爭就退出了這個社團,本來當初隻是架不住賀一鳴的激將,腦袋一熱報了名,現在腦袋一涼退會也是正常。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陳疊一跟我的關係並未受此影響,反而日漸越密切,隻要不談音樂,我們基本上還聊得來。
然而,一個多月以後我發現了新問題,陳疊一對我的熱情程度超出了正常的交流需要,隻要一有時間,他肯定會到我們宿舍找我,據粗略計算,他呆在我們宿舍的累積時間比在自己宿舍還多,其中他在自己宿舍的睡覺時間也計算在內。他白天的時候就像長到了我們宿舍,儼然成了這個宿舍第五人。
起初我自以為這個現象很正常,歸結為是陳疊一熱情過度。後來賀一鳴漸漸看出了問題。一天傍晚,賀一鳴和我躺在各自床上,無聊地玩著手機。宿舍另外兩位室友童書榮和左少康剛出去陪女朋友,他們平時在宿舍雖然話不多,情場上倒頗有造詣,軍訓沒結束就一人領了一個女朋友。我和賀一鳴本來在談論他們,結果說著說著又繞到了陳疊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