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就去。”小李顯然一臉懵逼,但孟彧沒有太多時間和他解釋,“隻拿走和你身份掛鉤的,別的東西丟了我給你報賬,趕緊走!”
無人機被發現了,以那些人都手段,很快就會找到操縱無人機的人,同樣的,他們那群人,根本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小李隻是拿錢辦事,再多的錢,也不值得他交代上自己的命。
掛斷電話,地圖上顯示距離斬君橋還有不到五公裏。文一沒有跟他說清楚,除了沒機會之外,應該也有他到那兒自然就會知道怎麼走的原因。
孟彧再次加了速,天上還沒看見動靜,支援的人也不知道在路上沒有。但他其實沒有抱太大希望,裏麵情況不明,即便真的到了足夠數量的外援,王漢慶發現走不掉了,勢必也會拿她當人質。
時溫那樣的人,會願意以放走罪犯的代價換自己苟活嗎?
怎麼看都像是毫無希望,無望再見到完好的她,可心裏還是存著一絲僥幸,不願放棄。
也許,那人真的會有良知,畢竟是自己的女兒。
親生的女兒,或許是唯一的親人。
太過於期望,所以忘了,是女兒,也是從來不曾相處過不曾有過任何感情羈絆的陌生人。
一個連生養自己的親生母親都殺的人,怎麼會對自己從未親近過一刻都女兒有所例外呢?
爆炸聲響徹天際,火紅的雲團噴薄而出,熱浪擦著來不及逃跑的花草樹木撲麵而來,帶著無法抗拒的力道,將人掀出去老遠。
天地傾倒,一雙手奮力撕開夜幕,天變成炙熱的橙紅色,力道不支似的,橙紅色塊越來越小,最終又恢複成一片漆黑。
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哪裏都疼,又哪裏都不疼。
意識漸漸褪去,模模糊糊地,隻記得要帶她回家。
帶誰呢?
時溫。
要帶時溫回家,打開所有的燈,亮亮堂堂地等著她,一直等著她。
“別關燈!”
開關上的手被嚇到了一般,飛快又按了下去,房間裏重新亮起來,手的主人小心翼翼解釋:“我以為你睡了。”
“我說了多少次了,就算我睡了也別關燈。”
“我”話音終究是停了下去,化作一聲歎息,“我知道了,那你睡吧。”
打開門,要走出去。
“對不起。”孟彧抬起頭,看著門口僵住的背影,“我不是”
“沒關係。”孟姝彎著眼睛,“你趕緊休息吧,這麼久沒好好睡,今晚吃了藥,就早點睡。”
想說的話很多,到嘴邊卻隻剩下一句輕輕淺淺的“嗯”。
門打開又關上,孟彧的肩膀塌下來,後背靠著床頭,微微仰起臉,望著天花板上明亮的吊燈。
應該是換的第二個燈泡了。
從醫院裏回來以後,家裏的燈就亮著沒滅過,徹夜做功,總有些耗不住。
那又有什麼辦法。
要是關了燈,她看見烏漆麻黑的,會以為沒有人等著她,也許就不想回來了。
可她真的還會回來嗎?
從三月到九月,3·18爆炸案過去快半年了,連他自己都漸漸開始懷疑,她是不是真的還活著。
那麼多的人,全都在一瞬間炸成了碎塊,手指、胳膊、腳、耳朵和碎肉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可他還是堅信著,既然他沒有在裏麵找到她的屍體,她就沒有死。
所以他沒有去參加葬禮,什麼衣冠塚,一個先前就應該跟隨周已下葬的破獎牌怎麼就能成為她的替代?
她一定還活著,她的身手和意誌力都是他見過的人裏一等一的存在,不可能就這麼毀於一場爆炸裏。
“那不是簡單的爆炸啊,他們知道自己走不掉了,引爆了地下埋的所有炸彈,和那夥人同歸於盡。”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心願,還父母和疼愛她的保姆一個公道,心願了了,她就沒有牽掛了。”
“雖然我也不想相信,但節哀吧。師父曾經說過,每個警察在成為警察前,在宣誓的時候,都做好了舍身取義的準備。自然老死是好,可這樣的結果,我想,他們也不會後悔。”
“時溫是個英雄,她從來沒有違背自己的信念。”
所有人都接受了這個結果,王漢慶集團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但主要人員都死了,隻剩些散落各地的小魚小蝦,包括背後紮根的保護傘,這些工作瑣碎,收尾工作漫漫難終,卻隻是相關負責單位的事情,激不起什麼輿論熱度了。
好像大家都忘了這件事,注意力偏轉,手裏的鍵盤也換了方向,開始攻擊起其他的事和事裏的人。他們經曆得太多,見怪不怪,自然不會記得,有那麼個人存在,她舍身守護著一方土地的安寧與正義,哪怕無辜承受漫天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辱罵和攻擊,也從未動搖。
不記得,也就不會在意,她是殺人犯的女兒,可血緣關係無法選擇,她至少做到了自己沒有走上歪路,那起所謂的殺人案經過證實不過是她那位親生父親為了逼她眾叛親離送她的一口驚天大鍋。
路過的人不會在意真相,哪怕很久以後聽人提起“時溫”這個名字,也最多隻會想到:殺人犯的女兒、身上有犯罪基因、黑警、殺人
要是幸運碰上有閑情有善心願意幫忙辯駁一句的人,說出“她沒殺人”“她不是黑警那都是犯罪分子栽贓陷害”,也隻會一笑而過,或者不解,那麼多警察偏偏抓著她一個人陷害,是她的原因吧?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吧。
他們不會記得她付出過什麼,也不知道她為了抓犯人在身上留下了多少傷疤,更不會在意從下留下了心理陰影的她獨自衝進漆黑的樓裏救人時會不會害怕。你吃這碗飯,接受納稅人的供奉,就該承擔相應的責任,至於別的,每個人都不容易,受不了就別做唄,有的是人想要這個位置
沒人記得,所以他要記得。
他們說她孑然一身了無牽掛,說她和這個世界無所關聯,那他就等她,永遠為她亮一盞燈,做她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係。
孟彧閉上眼。
藥效發揮作用,總算讓他睡了個好覺,卻也在電話鈴響的第一聲裏就睜開了眼。
自從回來後,他就再也沒在睡覺的時候關過機或者調飛行,就怕有和她相關的消息時,他會錯過。
可這麼久過去,一個也沒有。
拿起手機一看,居然是劉欽煒,他們已經很久沒聯係過,他怎麼會突然打電話?
心裏隱約有了一個猜測,隨後迫不及待按了接聽。
卻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孟彧,我們碰到了一個棘手的案子,想請你幫忙。”
沒等他回答,劉欽煒又說,“我知道提這個要求有點過分,但是你就當散散心好嗎,即便溫哥不在”
熟能生巧,他已經學會了順著孟彧的想法來,“咳,你不是等溫哥回來嗎,那她回來,你也不能手藝生疏了不是?”
孟彧想了一下,說:“好。”
盡管刑偵支隊的副支隊長已經換成了劉欽煒,上麵也派了新的支隊長來,但那裏再怎麼說也是時溫待了十多二十年的地方,她付出了半生心血,一心隻盼著它好,他當然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它遇見問題卻袖手旁觀。
想好了就行動,從床上起來,簡單梳洗了一下,沒有費心思做發型,清清爽爽就出了門。太久不出來,摸著方向盤都覺得陌生,熟悉了兩圈才上路。
一個基本發展定型的城市,幾個月內是不會發生大的變化的,最多也就是街邊的綠植換了一輪,望著還是與以往無二,隻不過再也碰不到心心念念想碰見的那個人。
車裏的歌聽著傷感,孟彧換了一首,結果哪首都一樣,想不通自己過去怎麼喜歡這種悲傷致鬱風,索性關了不聽。清清靜靜地,沒多久就到了約定的地方——程其風的甜品店。
城市不變,店麵也沒變,站在門口,望著敞亮幹淨的玻璃門,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恍惚,好像他先一步推開門,時溫就會在後麵跟著走進去一樣。
“謝謝。”清甜的女聲。
孟彧回過神來,視線裏出現一張陌生的臉,竊竊盯他一眼,又低下目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整個耳朵都染成了紅色。
太不淡定了,什麼都寫在臉上,時溫從來不會這樣。
他鬆開手,轉身往二樓固定的位置去,玻璃門在身後緩緩合上,沒有人再走進來。
“來了。”
劉欽煒一早就等在那兒了,還是選了靠樓梯的那邊,人坐在外側,包放在裏側,對麵留出一個寬敞的沙發,用來給他和時溫坐。
習慣深入骨髓,果然難以改變。
孟彧在桌邊站了一會兒,走到沙發裏側坐下,給外麵留出了一個人的空間。
“什麼案子?”
“先不急。”大概沒想到他開門見山開得這麼徹底,劉欽煒拿杯子的手頓了一下,“先看看這麼久過去,你的功底退化了沒有。”
孟彧向後稍稍靠了靠,抱起雙臂看著他。
劉欽煒喝了口奶茶,說:“這樣吧。”轉向樓下,“一會兒,推門進來的第一個人,你描述一下她。”
又重新看回來,“怎麼樣?”
孟彧望了眼樓下,他這個位置,正好看見玻璃門,外頭人來人往,不知道誰會進來,誰會離開。就像當時,他根本不知道,時溫會在那時候推門走進來一樣。
“好。”他說。
劉欽煒拿出手機,似乎在看時間,手指按了兩下屏幕,然後抬起頭:“從現在開始算。”
目光和孟彧一起轉向樓下。
一如往常,店裏放著歌,柔和的曲調,有些熟悉,多聽了兩句,慢慢就和記憶裏的調調對上了。
這是他在店裏和時溫第一次見麵時聽見的歌。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門口的風鈴輕輕晃動,玻璃門打開,女人推門走進來。
“就現在進來這個。”緩慢深情的音樂聲中,劉欽煒生硬地問,“你什麼想法?”
應該要去看他,可他根本移不開眼,目光全然被那道黑色身影吸引,裹在黑色t恤和黑色闊腿褲裏的身影,那麼瘦,仿佛風一吹就會消失不見。
察覺到他的目光似的,女人抬起頭,口罩之上,一雙眼睛漆黑深邃,沉穩依舊,卻好像又多了幾分不同的情緒。
孟彧猛地從沙發裏站起來,動作太快,鞋尖跟不上,磕在桌角上,幸好劉欽煒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一把,他才沒絆倒。
顧不得道謝,他飛快跑過去,一直跑到樓梯口,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是她伸出了手。
她沒有說話,但他知道,那是讓他停下來的意思。
這或許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半分鍾,也可能是最短暫的半分鍾,煎熬也幸福,他說不出一句話來形容,就連在半夢半醒間呢喃了無數次的兩個字也發不出來。隻能靜靜地望著她,一步步地踩著台階走上來,越來越近,一直走到他麵前。
正是在這份安靜裏,他聽清了店裏的歌。
——you know you are my saving grace
——you are everything i need and more
“好久不見。”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半句我知道(瘋狂舉手gif):甚是想念
完結啦正文完結啦,本文第一個萬字章獻給正文結局(不是一天寫的,沒更的這兩天都在寫),當然還有番外呀,我期待了好久!不過番外這次打算寫成短片段,小小的日常故事,再補一點沒交代的細節。大家隨心定就可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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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小作文:
從正式寫文到現在,也有整整三年了,出於我的菜雞和不勤奮,沒有寫出什麼作品。但在我為數不多的幾個孩子裏,時溫是最特別的一個。她獨立、堅毅且自信,有堅定的目標和強大的內心,所以不會受外界紛擾影響,隻專注於做好自己的事情。我敬慕她這樣的人,但她這些品質也和她後天悲慘的經曆分不開,所以我也覺得很對不起她很心疼她。
我的能力不足,沒能將她很好地徹底地展現在各位陛下麵前,但是我自己心底裏精神上,在寫這個故事的過程中,確實受益匪淺。
有時候我碰到一件事情,就會想,如果是時溫,她會怎麼做?陷入困境,甚至是害怕的時候,都會想到她。她在無形之中引導著我,鼓勵著我,讓我在現實生活中變得更堅強勇敢一點。
有人說,一個角色一旦被塑造出來,隻要有人肯定她、喜歡她,那她就是真實存在的。我想,至少我心裏非常掛念時溫,她就不隻是一個紙片人。也許她真實地存在於屬於他們的世界裏,和孟彧、劉欽煒、尹若晨、趙斯若……和很多人生活在一起,真實地快樂悲傷著。所以我愧疚,給她那樣沉重的過去。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接下來的日子,在平行時空裏,她和她的同伴們,應該會好好生活吧。
本來有很多很多想說的話,可是今天太晚了,加上頭又很痛,思緒斷斷續續的。但我又不想就這麼停下,因為,這個故事一結束,就真的要和時溫道別了,哪怕我後麵還會寫或者特地去寫和她相似的人,那都不是她,時溫就是獨一無二的時溫,從這個故事裏出去,興許還能有機會碰到她,可是,不會是她的主場了。
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一個珍重的朋友,可她隻能陪你走那麼一段路,接下來的路,你還會遇到很多人,或許還會與她重逢,但完完全全的整個生活裏隻有她的日子,就僅限於回憶了。
:-(
希望她快樂,我也快樂,大家都身體健康笑口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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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提的引用出處:
you know you are my saving grace
you are everything i need and more
——halo
by lotte kestn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