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窎然一轉,林子越發幽深晦暗,這正是盜匪行凶的場所。東鄰妹就覺心中一緊,忽然腦後惡風颯然,說時遲那時快,東鄰妹身形一晃,也不見她如何動作,早已到了三丈開外一株合抱粗的鬆樹下,庇身在此,以免四麵受敵,那是學武者本能反應。
沒看清襲擊者的麵貌,先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哎,妹妹,是我!”南宮惜花!
東鄰妹抬頭看到他雙手抱肩,嗔道:“你找死啊?突然蹦出來,嚇我一跳!”
南宮惜花笑道:“我想偷偷抱住妹妹,給你個驚喜,可惜抱了個空。”
東鄰妹嗔道:“回家抱你老婆去!”
南宮惜花道:“家花哪有野花香,妹妹身材這麼好,抱著肯定舒服。”曼聲吟道:“美人贈我勾魂笑,何以報之大花轎。美人贈我韓壽香,何以報之合歡床。美人贈我肌膚親,何以報之——”他越說越不不象話,東鄰妹羞怒交迸:“你,你偷聽我們說話!”
南宮惜花笑道:“我隻會偷香偷情偷心,可不會偷聽。”
東鄰妹奇道:“那你念的詩怎麼和我們昨天聯的詩一樣?”
南宮惜花道:“以我南宮大少的顯貴身份,一呼百應,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還用金身大駕親曆親為麼?”
東鄰妹恍然大悟:“原來,原來莊丁中有你的奸細!”轉念一想,又覺不對,“可是,我們說話,他們根本聽不見,就算有人竊聽,以美的功夫,也不可能察覺不到啊?”
南宮惜花哈哈大笑:“妹妹真是少見寡聞,竊聽何必用人?”
“那用什麼?”
南宮惜花神秘一笑:“一葉障目,不知泰山。我有很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妹妹如果不嫌棄,不妨與我同去賞玩,如何?”
東鄰妹看他一臉壞笑,蹙眉道:“你是不是要打什麼壞主意?”
南宮惜花道:“我就是想打什麼壞主意,也未必打得過妹妹呀!”
東鄰妹小臉一揚:“這倒是實話!好,我就跟你走一遭,看你葫蘆裏賣的什麼假藥!”
風流寨。風流者,放浪多情也!寨者,重屋迭舍也。要說南宮惜花的住所也真是名副其實。層樓重閣,金碧輝煌,再加上這風流多情的主人,怎一個富貴了得?遊俠門規力求簡樸,要以傾城之力,兼濟天下。然而有規矩的地方就有例外,南宮世家本是江南首富,富可敵國,南宮惜花的腳跨入遊俠門門檻時,一張一百萬兩的銀票也遞到了遊俠假臉人的手中。拿人家的手短,因此南宮大興土木,整飭樓宇等等奢靡之舉,假臉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了。南宮進得俠門,尋個嫌隙,原先妻子梵冷豔降身為妾,正妻的位置虛席以待,放出話來,明目張膽說就是給東方無暇預置的,其張狂如斯。但是假臉人一直對其成見極深,是以他屢次求婚,皆被峻拒,但他躁怒之餘,卻是百折不撓,愈挫愈勇,擺明了一副不吃到葡萄不罷休的狐狸嘴臉。但無論是金錢攻勢如何猛烈,假臉人對此都是絕不鬆口,是以好事終未得諧。
穿廊過戶,雕梁畫棟,賞玩不盡,看到東鄰妹一臉驚羨,南宮惜花嘴角浮上一抹冷笑,抽出折扇輕搖:“妹妹,怎麼樣?敝宅還入得法眼吧?”
東鄰妹滿不在乎道:“一般一般,還行還行,湊合湊合,不咋地呀不咋地。我舅舅家仆人住的下等廂房的都比它闊氣百倍!”
南宮惜花哈哈大笑:“不知比天香村如何?”
東鄰妹臉一下黑了:“有錢了不起嗎?以後我把皇宮買下來,跟你比!”
南宮惜花笑道:“以後?以後是什麼時候,十年以後,一百年以後?妹妹如果不嫌棄,你可以做我風流寨的女主人啊!”
東鄰妹道:“你女主人的位置不是給東方姐姐留著的麼?”
南宮惜花笑道:“床大點不就可以了嘛!我對於女主人的數量,是韓信將兵,多多益善。何況妹妹這般的妙人我是無時無刻不想納為禁臠,充於下陳,胡天胡地做那入幕之賓啊。哈哈。”
東鄰妹氣咻咻道:“你想的倒美!”
南宮惜花陰惻惻一笑:“我一直心想事成的。”
說話間,諸多奴仆過來扶服侍,都被南宮惜花揮手打發掉。一路指點景物,步履不停,不覺來到內宅,東鄰妹駐步於一座華麗雅致的閣樓前。
南宮惜花邀她進內,東鄰妹搖頭道:“這是你和冷豔姐姐的閨房吧,我進去不大好。”
南宮惜花笑道:“這閨房中床多人少,恰恰還缺一位女主人,妹妹有興趣一試麼?”
東鄰妹小嘴一撇:“沒興趣。”
南宮惜花道:“不是沒興趣,是不敢吧?”
東鄰妹道:“進就進,誰怕誰啊!”推門就進去。南宮惜花讓她進入內室,剛踏進門內,就見梵冷豔坐在香床上手托錦撐,正在刺繡。陽光透過窗欞,跌在她的臉上,碎成千萬片光斑,和著未幹的淚痕,有些楚楚可憐之態。東鄰妹剛想打招呼,南宮惜花一擺手,梵冷豔識趣地站起身來,低眉順眼默默退出房門,臨了還將房門小心翼翼地帶好。
東鄰妹納罕道:“梵姐姐她…”
南宮惜花笑道:“不用管她。”說著竟然將窗簾拉下了。屋裏登時暗了下來,充滿了曖昧的色調。
東鄰妹感覺氣氛有些異樣:“你拉窗簾做什麼?”
南宮惜花道:“當然是做好事了!男女都喜歡的那種事情。妹妹不是想見識一下有趣的事情麼?保管妹妹見了這種事情一定會相見恨晚,樂不思蜀。”
東鄰妹咯咯笑道:“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南宮惜花笑道:“妹妹果然冰雪聰明,你說你都知道什麼了?”
東鄰妹道:“你一定是想讓我看夜明珠。所以才落下窗簾。唉,夜明珠我見識的也夠多了,連臉盆那麼大的都見過。”
南宮惜花失笑道:“夜明珠算什麼,這件事情絕對比見什麼夜明珠有趣一萬倍。妹妹,你是不感覺有些熱?”
東鄰妹抬袖扇扇臉蛋:“嗯,是有些悶,既然你不看夜明珠,關窗戶幹什麼?悶死人了。”
南宮惜花嘿嘿笑道:“一會就不悶了,包你快活得要命。”說著突然跳過來,摟向東鄰妹。
東鄰妹猝不及防,一時呆在那裏,竟忘了躲避。
千鈞一發之際,南宮惜花忽然止步,兩手停在東鄰妹的前麵,僵持有頃,忽然撤步後退,腳下旋轉踢踏,踩著節奏,跳起舞來。口中嗚哩哇啦唱起歌來。
屋中光線暗淡,看不大真切。東鄰妹莫名其妙,急忙拉開窗簾,推開窗戶,陽光湧進室中,等看到南宮惜花的模樣,東鄰妹不禁大笑出聲,拍手叫好!
南宮惜花扭腰晃腚,手舞足蹈,醜態百出,扯著脖子幹嚎,也不知唱的什麼。把個東鄰妹看得不亦樂乎。不過看了一會不禁有些厭煩,繼而捂住雙耳:“好像李嬸家的大叫驢,太難聽了!”
好一陣子,南宮惜花才停下來,隻覺得頭痛欲裂,欲念冰消。好事未遂,不禁大為沮喪。心中更是疑團迭起:“妹妹,你方才做什麼手腳了?莫非你也諳曉下蠱之術?”
東鄰妹道:“蠱術不是楚細腰姐姐的專長麼?我怎麼會?”
南宮惜花看她一臉天真,不似作偽,奇道:“那就怪了。我方才唱歌跳舞,分明就是唱歌蠱和跳舞蠱作祟。還有你和我身上都下了那個合歡蠱,怎麼會失效?”
東鄰妹大驚,一跳三尺高,道:“我被下蠱了?誰下的?是不是你下的?”
南宮惜花急忙道:“我逗你玩呢。我怎麼會給妹妹下蠱呢?”
東鄰妹撫撫胸口:“那合歡蠱是什麼?好不好玩?”
南宮惜花苦笑道:“好玩好玩,我以後教給妹妹。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我會聽到你和王弑禪的談話麼?那是因為我有竊聽蠱。在你的院子裏放入了傳音蠱,傳音蠱能把左近的聲音放大數倍,我的耳朵中放置了一隻收音蠱。所以聽到了你們的談話。”
東鄰妹哈哈笑道:“這麼神奇?你給我弄兩隻蠱玩玩。”
南宮惜花道:“這蠱非常難製,不過我一定給你弄兩隻。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東鄰妹道:“什麼事情?”
南宮惜花道:“幫我偷來魔鏡!”
東鄰妹道:“我還想弄來魔鏡玩玩呢。可是美總是找借口不給我。”
南宮惜花道:“那是因為王弑禪根本不愛你。我給你幾隻癡情蠱,給他下了,保證他對你百依百順,盜來魔鏡。”說著取出一隻瓷瓶,倒出十隻蠟丸,交給東鄰妹,“這是一見鍾情蠱,這是兩情不渝蠱,這是三生三世蠱,這是十全十美蠱。這是海枯石爛蠱。第一個蠱若是不好使,你不妨給他多下幾個,或者幹脆全下了。”
東鄰妹道:“好吧。這蠱沒害吧?”
南宮惜花道:“放心吧,這蠱對身體無害。”
東鄰妹道:“你可不可以再給我幾隻好玩的蠱?”
南宮惜花道:“隻要你給我盜來魔鏡,我一定信守諾言。”
東鄰妹道聲好,不過又皺眉道:“要是老大知道了美把魔鏡弄丟了,責罰他怎麼辦?”
南宮惜花道:“妹妹對他怎麼這麼好,我吃醋了。我就借魔鏡玩一會,馬上就奉還。”
東鄰妹這才放心,轉身去了。
南宮惜花待她走遠,滿院子踱步,思忖好久。出了宅門,直奔諸葛真男的住所,離塵居。南宮惜花似乎是這裏的常客,輕車熟路,直奔內宅。諸葛真男正在練習書法,楚細腰好像餓死鬼托生的,無論她出現在何時何地,嘴裏都吃著零食,在旁觀摩。南宮惜花也不和諸葛真男打招呼,直接將楚細腰叫了出去。來到院中,南宮惜花氣急敗壞道:“你是不是醋海興波,給我下了唱歌跳舞蠱?還有絕情蠱?拈酸呷醋也不看個時候,壞了我的好事。”
楚細腰奇道:“怎麼回事,我給你下什麼蠱?”
南宮惜花道:“我給東鄰妹下了合歡蠱,眼看就要成其好事。節骨眼上,偏偏手舞足蹈,不能人事。這不是唱歌跳舞蠱和絕情蠱的征兆麼?”
楚細腰滿臉委屈:“我們三天沒有見麵了,我怎麼有機會給你下蠱?何況我對你的情分你還不知道麼,我怎麼舍得害你?”
南宮惜花道:“這倒也是,你研究的這個蠱還有誰會?”
楚細腰道:“這種蠱是我新研製的,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會。”檢查了所有的蠱物,一隻也未丟失。
南宮惜花道:“這就奇了?難道還有一個人研究出了這種蠱?還偷偷給我下了這種蠱?誰要是能給我不知不覺下蠱,要殺我豈不易如反掌。那也太可怕了。”
楚細腰冷笑道:“除了枕邊人有這種能力,還會有誰?”
南宮惜花道:“你說梵冷豔,絕不可能!她沒有這個能力。這些天我一直感覺好像背後有人,一雙眼睛死盯著我。”
楚細腰冷笑道:“真正的凶手你不懷疑,卻要疑神疑鬼。”
南宮惜花道:“待我得到魔鏡,一定徹查此事。不好,合歡蠱的威力怎麼又複活了。既然沒得到東鄰妹,我要你代償。”說著抱起楚細腰,踹開臥房的門,鑽了進去,不一會,裏麵便傳出不堪入耳的聲音。傳到諸葛真男的耳朵裏,他的毛筆一滯,墨水汙了一片白紙。他將這張紙抓起來,緩緩但卻用力地揉成了一團,又鋪開一張紙,繼續寫起來,但是手已經不那麼沉穩了,竟有些微微地顫抖。
天香村。東鄰妹今天破天荒的下廚燒菜了。三盤素菜,一個番茄炒雞蛋,一個百燴竹筍,一個白玉豆腐,可是擺在桌子上,王弑禪看了足有半刻鍾,也沒分辨出什麼是什麼,三盤菜一個模樣,都是焦糊地一團。東鄰妹也有些難為情,搓著手:“下回我做好些…”王弑禪微微一笑:“隻要是瑩瑩做的,我都愛吃!”說著伸出筷子,夾起好大一筷子,往嘴裏便填。吃了一口,背後玉匣忽然震動,發出細微的嗚嗚之聲,王弑禪一愣,筷子停了一下,抿著嘴回味了一下口裏的菜肴,毫不猶豫又大吃起來。忌葷茹素,東鄰妹卻葷素不忌,是以假臉人為了照顧東鄰妹,經常送些肉食來。東鄰妹機械地往嘴裏抿著噴香的肉片,肉片甚是鮮美,她卻鹹淡不覺,不知肉味。王弑禪的三盤菜中摻了三隻蠱:一見鍾情蠱,兩情不渝蠱,三生三世蠱。眼見他風卷殘雲,狼吞虎咽,三盤素菜一掃而空。下蠱順利完成。
東鄰妹身上帶有蠱主,能召喚命令王弑禪身上的蠱奴。等了片刻,估計蠱奴在王弑禪體內蘇醒了,東鄰妹笑盈盈道:“美,你把魔鏡借我好不?”
王弑禪一愣:“瑩瑩,你借它做什麼?”
東鄰妹更是愣住了:“怎麼癡情蠱沒起作用?”轉念一想,“可能是蠱的分量不足。”於是一吐舌頭,扮個鬼臉:“嘻嘻,逗你玩呢。美你是不沒吃飽啊,我再給你做兩樣小菜。”也不等王弑禪答應,一溜煙跑到廚房又做了兩盤摻了蠱的菜,端了上來。王弑禪身後的玉匣震動愈發急促,他稍稍猶豫了下,還是吃了下去。隻是吃到一半,筷子忽然就拿不住了,啪嗒掉在桌上。忽然低下頭猛烈地咳嗽起來。一下竟噴出血來,他急忙用手去捂,卻還是被東鄰妹發現了。東鄰妹大驚:“美,你怎麼了?”王弑禪待要掩飾,可那血越出越多,怎麼也掩飾不住,隻道:“沒事沒事!”
東鄰妹恍然大悟:“一定是蠱毒犯了,這家夥騙人,不是說蠱毒沒害的麼?美,是我害了你。嗚嗚。”
王弑禪道:“蠱毒?”
東鄰妹淚水漣漣:“嗯,我在你的菜裏下了蠱。”
王弑禪道:“不會吧?不是嬰靈水,牽機藥,三更散,閻王帖這幾味無味無色的毒藥麼?”
東鄰妹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是癡情蠱啊?”
王弑禪道:“分明就是這幾味藥啊,我小時候爸爸經常用這些藥當調料做菜給我吃,剛開始吃的有些反胃,後來就漸漸習慣了。可是爸爸卻不給我吃了。因為買毒藥爸爸把錢都花光了。以後不吃了到不習慣了。今天總算打牙祭了,可是這毒藥的分量太重了,有點受不了了。”說著又咳出一口血。
話音未落,忽然一隻弩箭射進來,王弑禪應聲栽倒。窗戶驀然被撕開,一個人影如疾風閃電撲了進來。二話不說,一劍劈向王弑禪。癱軟如死人的王弑禪忽然躍起,側身避開寶劍的同時,中指彈出,偷襲者的寶劍應聲而斷。那人揮出一掌,和王弑禪一掌相接,悶哼一聲,借力又飛出了窗外。那人黑衣黑褲黑紗罩麵,轉眼即逝,東鄰妹沒看出是誰?
王弑禪微微吐了口氣,將夾在指縫間的弩箭扔出窗外。東鄰妹這才回過味來,待要追擊,王弑禪攔住她道:“早跑了。”
東鄰妹怒火衝天:“美,我知道是誰,一定是南宮惜花,他給我的癡情蠱,要騙你魔鏡。沒想到這家夥這麼可恨,竟然要用毒藥害死你?我這就找他算帳去。”
王弑禪笑道:“他在遊俠門人多勢眾,一半的遊俠郎遊俠女都是他的嫡係,他隻是惹我,有沒做別的出格的事情,就算了吧。其實這樣我挺高興的。”
東鄰妹道:“你差點死了,怎麼還高興?”
王弑禪道:“用我的冒險,換你看清他的真麵目,值得的。”
東鄰妹道:“美,你既然知道這是毒藥,為什麼還要吃啊?”
王弑禪道:“是瑩瑩讓我吃的,我不忍心不吃。”
東鄰妹道:“傻子,我的美真是傻子。”
王弑禪道:“他給你的藥丸中不但有這些毒藥,而且真的有蠱,這種蠱的名字叫離魂蠱。蠱主就在他的身上,你看這是蠱奴。隻要我吃了這隻蠱,就一定會聽他的。看來他是雙管齊下,欲要奪取魔鏡。”說著伸出手掌,掌心托著一隻綠瑩瑩的小蟲,還沒有小米粒大。卻早已經不動了。看樣子是已經死了。
東鄰妹問:“美,你也懂得下蠱之術啊?教我好不好!”
王弑禪道:“我不懂的,今天在房內我忽然發現了一張字條,就是這張。”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字條,東鄰妹看時,隻見上麵非常潦草地寫著一段話:“南宮惜花假東鄰妹之手給你下毒下蠱,毒是牽機藥等,蠱是離魂蠱。蠱主在南宮惜花身上,小心小心。”
東鄰妹道:“這是誰留的字條?”
王弑禪道:“不知道。不過此人一定是個好人,若不是他,非但魔鏡必會遺失,隻怕明年今天就是我的祭日了。”
東鄰妹奇道:“那能是誰?竟然知道南宮惜花的秘密?”
王弑禪緩緩道:“可能知道他的秘密的,無非有兩種人,一是他最親密的人,二是武功要高出他數倍的人。”
東鄰妹道:“那?難道是梵冷豔姐姐,或者是東方無暇姐姐?”
王弑禪道:“我們未見其實,決不能妄自揣測。免得冤枉好人。這裏麵千頭萬緒,遊俠門人誰都不像表麵看的那麼簡單。瑩瑩,你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查出魔鏡的中的鬼倀?”
東鄰妹拍手笑道:“好啊好啊,那個鬼倀會不會出來啊?我真想看看他到底是什麼模樣。”
“明天我們就去。”
翌日淩晨,王弑禪收拾好一切,偕同東鄰妹剛步出家門,早已等候路旁多時的一名莊丁急忙走上前來,想東鄰妹畢恭畢敬地遞上一方沉香木盒,休說這上麵紋飾雕工,單看這木盒的材質就知道價格不菲。東鄰妹不明所以,接過看時,隻見盒蓋上麵金漆雕著四個字:“瑩瑩親啟。”打開盒蓋,裏麵是一張大紅請柬,上麵用金粉謄寫著:今日惜花壽宴,惜花三更時即齋戒沐浴,於風流寨錢駐足遙盼瑩瑩芳駕蒞臨,顧影徘徊,望眼欲穿,風露寒盛,不勝淒楚。”
東鄰妹看罷大怒:“我正要找他算賬。”
那莊丁道:“臨行前,我家主人盛意拳拳,誠心特特。再三囑咐小人不可驚擾女俠,小人在此恭候女俠三個時辰了。”
東鄰妹冷笑道:“他倒是識相,我去了非砸了他的場子不可。”
王弑禪道:“算了,別去了。”
東鄰妹氣道:“不行,我非找他算賬不可。”
王弑禪不放心,道:“那我陪你去。”
那莊丁道:“我家主人會宴風流寨天下第一樓,掌門親敕遊俠金牌,特許今日封疆大吏,天下英雄上山一日,為我主人賀壽。臨行前主人特意叮囑我不可帶閑雜人等入場,免得掃了老爺們的雅興。所以還是請王大俠貴趾高抬,另移尊步,我家主人恕不接待。”
王弑禪出身草莽,無功無祿,白丁一個,雖然武功甚強,但是一則素常交遊不闊,顯得形單影隻,比不得那些拉幫結夥的煊赫威風,二則性格懦弱,從未挾武技傷人,和那些飛揚跋扈的劍俠截然相反,是以多數人打心底不服他,隻以為他是浪得虛名之輩。因此常被看輕,所受羞辱罵詈甚多。此時聽到這個莊丁的羞臊雖然生氣,但是還是忍住了。東鄰妹卻是當仁不讓:“南宮惜花算什麼啊,美,咱們去,敢不讓進,就打進去。”
王弑禪道:“算了。人家既然下了阻客令,我就不去了。”
東鄰妹道:“美,走,昨天他借刀殺人,用心歹毒,今天誓報此仇,非打他個落花流水不可。”說著拉著王弑禪的袖子便走。
那莊丁見事不好,急忙橫過身子,攔在二人前麵:“主人有命,唯死而已。”
東鄰妹上前想撥開他,王弑禪攔住了。東鄰妹抬腳想踢他,王弑禪又攔住了。
東鄰妹大急,瞪著王弑禪:“美,難道你怕南宮惜花?”
王弑禪道:“不怕。”
“不怕為什麼不敢去?”
“豪門盛宴,的確不適合我的身份。而且,我身背萬人覬覦的魔鏡,出入是非之地,倘若有失,萬死莫贖。”
“哈哈,那就更好了啊。咱倆聯手橫掃風流寨,敗盡天下英雄,明天飛天俠侶揚威江湖,多威風。”
“雙拳難敵四手,我一直想創造一種萬人敵的武功,可惜始終難窺堂奧,不得其法。所以還是小心為好,瑩瑩,你也不要去了。”
東鄰妹十分掃興:“不行,我一定去討還公道。我要當麵問清楚他為什麼要陷我於不義,說不清楚,我跟他沒完。”
東鄰妹性子上來,九匹馬也拉不回來。王弑禪躊躇片刻:“那我去找老大,讓他照顧你一下。”
話音未落,就聽有人笑道:“我照顧妹妹,弑禪哥哥不吃醋麼?”樹林轉彎處施施然轉過一人,正是假臉人。
王弑禪赧然道:“老大莫開玩笑。”
假臉人笑道:“南宮大少今天辦壽宴,咱們給他點麵子,一同過去吧。”
王弑禪道:“我不在喜客之列,就不去了。相煩老大照顧瑩瑩。”
假臉人奇道:“弑禪哥哥沒接到請柬麼?不會是囊中羞澀吧?咱們大駕光臨,貴足踏賤地,已是給足了他麵子,至於賀禮賀儀,一概全免。”
東鄰妹早搶著道:“是南宮那家夥閉門拒客,說我的美不配,老大你要主持公道……”
假臉人道:“弑禪哥哥不配,那些狗一般的人物配麼?紈絝膏粱之徒,說話這般刺耳。既然如此,我也不去了,弑禪哥哥,我正有幾樣武學疑難要向你請教,這樣,去俠義堂,我親自下廚,做幾樣素齋,咱們對座細談如何?”
王弑禪道:“老大,武學疑難以後再說。別人請你赴宴,若因我而爽約,我如何自處?弑禪一介布衣,與人同座,不免自慚形穢,我還有事,先行告退,瑩瑩就麻煩老大照顧了!”言罷一拱手,轉身離開。
走出老遠,回頭不見了老大的身影,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惡氣。回想方才遭遇,不禁五味雜陳。歎息一聲,邁開步子,直奔機關城去也。楚狂客遇害、魔盒遺失都在機關城,王弑禪準備先著手此處,查個究竟。一路上遇到不少荷刀佩劍的陌生江湖人物,始知今日遊俠山莊開禁並非虛語,心中不禁暗暗責怪假臉人,在此非常時期,怎能如此大意。江湖武林,龍蛇混雜,五行八作能人輩出,萬一魔鏡出個閃失,被歹人問出了天下大不韙之事,隻怕立時就是兵燹灼天,山河變易的慘劇。假臉人聰明至斯,這些淺顯問題自不待他人多言,料是他拗不過南宮世家的滔天富貴,才如此行險踏錯。也是倚仗自己的絕世武功,睥睨江湖,視天下英雄如草芥。但如此一來,千斤重擔就要自己一肩獨挑,自己的處境隻怕岌岌可危。
“風月多情君自便,江山太重某來挑!”王弑禪望著天外,豪情陡生,大踏步走去。好在他衣著普通,加之又將帽簷盡量下拉,倒也未引起太多人注意。行到一處偏僻叢林,此地守衛甚少,人跡杳然。忽聽自己身後玉匣不動自振,鳴聲大急,心下大奇。就在此時,密林深處忽然傳來若斷若續的女子救命聲,更伴隨著兵器的撞擊聲。遊俠山莊治理甚嚴,從未出過匪盜惡徒,行凶害命之事。王弑禪無暇細思,身如大鳥,幾個起落,已經躥入密林。林中草木繁盛,曲曲折折,女子叫聲時隱時現,帶著淒厲的哭音,更伴有男人的嗬斥怒罵聲,聽聲音還不止一個男人。先前的兵器聲反而聽不見了。王弑禪心急如焚,聽聲辨位,穿過一片竹林,眼前現出好大一片空地,空地中央,一個紅衣女子被幾個勁裝漢子按倒在地,大肆輕薄,羅衫被撕成無數布條,一段大紅抹胸露在外麵。玉頸蠻腰肌膚勝雪。旁邊幾個男子拍手叫好,大聲攛掇使壞。這些人連同那女子都麵生得很,想來必是外來的江湖豪客,見色起意,行此惡事。
王弑禪怒不可遏,叫道:“住手!”隻是平生極少嗬斥別人,這一聲喝叱聲音甚小,那群豪客竟然聽若未聞。直到走到一個豪客的身後,連喊三聲,又拍了一下肩膀,那個人才回過頭來。
不過那人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媽的,農夫也管上閑事了,趕快滾,不然廢了你!”說完竟又轉過頭去,根本不理睬他。王弑禪氣暈了頭,一個做賊的強盜竟然都敢藐視自己。左手猛地探出,抓向那人的腰帶。
豈知手未到,那人忽然滴溜溜一個轉身,輕易就躲開了。隨著這一動,一柄彎刀貼著衣袖滑出,急削王弑禪的軟肋,動作之快,角度之刁,絕不下於江湖一流高手。與此同時身後樹叢風聲颯遝,至少有十一種兵器襲來。欺辱那女子的江湖人物亦紛紛躍起,長短兵器一擁而上。看來已成必殺之圍。
哪成想一片璀璨至極刀光搖天升起,十幾人全部跌了出去。在眾人一臉驚愕中,王弑禪提著一把奪來的刀,上前一步,喝道:“滾!”
一個絡腮胡忽然一把扭住那女子,彎刀橫在她的頸中,惡狠狠道:“交出魔鏡!不然我立刻殺了她!”
王弑禪恍然大悟,原來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卻是為了自己的魔鏡。王弑禪冷冷道:“我從未殺過一人,不要逼我破戒!”
絡腮胡哈哈大笑:“我們兄弟臨死拉上一個漂亮娘們,到了陰間風流快活也是一樣!我數一二三,你不交出魔鏡,我就殺了這個妞!”
王弑禪的刀他三丈,而他的刀離那女子的頸項還不到三分,這就說明王弑禪的動作必須要比他快上一千倍才可能救得了那個女子。
王弑禪無奈,隻好慢慢解下身後魔鏡,拋了過去。那些人訓練有素,隻派一人過來拾取,其他人依舊緊盯著他,沒有絲毫懈怠。那人拾起布囊,打開一看,眾人不禁大驚失色。裏麵竟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呲牙咧嘴,卻是方才按著那女子,欲行非禮的三角眼。
王弑禪也是一驚,這布囊早在出門前就被自己偷天換日換成了一塊削得類似魔鏡外形的榆木疙瘩。怎麼突然變成了人頭?誰殺的他?而且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偷龍轉鳳?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王弑禪無暇細思,身子閃電般躍起,拳腳如疾風暴雨揮出,將這些強人全部打倒。一人忽然跪下叫道:“好漢饒命!”緊接著其他人也跟著跪下。王弑禪道:“誰家無妻女?希望你們念彼思己,痛改前非。”
一人哭道:“多謝大俠教誨。”說著膝行幾步,跪倒磕頭。王弑禪吃軟不吃硬,別人一服軟他便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不知如何是好在此刻就成了他的致命弱點,那人低頭的一瞬間,一隻勁弩呼嘯而出,直射王弑禪心口,原來在他後背的衣服裏竟藏著緊背低頭花裝弩。緊接著,其他人亦同時效仿,射出弩箭。王弑禪突然像被繩子曳倒一般,身子猛向後仰,幾乎貼在了地麵上。十餘支弩箭走空。
說著遲那時快,王弑禪全身宛如裝了彈簧一般,身子一弓一彈,已躍到那女子麵前,伸手拉住那女子,向林外逃去,那女子似乎嚇破了膽,緊緊抓住他的腰。王弑禪身上玉匣鳴聲忽起,他心中一動,念頭才起,就覺腰中針紮般一痛,急忙用力一甩,將那女子甩了出去,豈料那女子在空中輕輕巧巧一個細胸巧翻雲,輕飄飄落在地上。咯咯一笑:“大哥二哥三哥,你們來。我得手了!”
王弑禪微微晃了晃,緩緩站起身來:“你們是什麼人?”
那女人笑道:“聰明人。沒想到武林英雄榜上榜眼竟然是個傻人?我們如此拙劣的伎倆這麼輕易的就得逞了。”
王弑禪從腰間拔出那根銀針,上麵站的血漬汙黑,顯見淬有劇毒,他指頭一彈,那針沒入地下不見,冷冷道:“是隻會使毒耍詐的壞人吧!”
那女人笑道:“謝謝誇獎。你是好人,可惜馬上就要變成死人!好人有什麼好的,隻會被我們這些壞人玩弄,記住下輩子投胎做個壞人吧。”
王弑禪道:“區區蝕心斷腸草,未必毒得死人!”
絡腮胡一步步走過來,獰笑道:“那麼麻龍散呢?你是不是感到腰部有些麻,我不信一個刀都拿不穩的還能逃出我的掌心。交出魔鏡,換你活命。”這些人絮絮叨叨,擺明是拖延時間,等麻藥發作。
王弑禪站直了身體:“我還沒有麻木不仁,所以你的麻龍散不好使!”身子如旋風刮起,雙腳連環踢出宛如暴風驟雨。可是剛踢到一半,絡腮胡忽然大叫一聲:“且慢!”
王弑禪不知所以,硬生生收住拳腳:“什麼事?”
絡腮胡道:“你不是號稱七不俠客麼?”
王弑禪道:“怎麼?”
“不殺人不吃肉不喝酒,難道是妄言麼?”
“是你們先殺我的,我不殺你們廢了你們的武功總不過分吧?”江湖的法則是弱肉強食,廢了武功比殺了他更殘忍。
絡腮胡幾人相顧無言,絡腮胡一咬牙道:“看來要使出殺手鐧了!十九弟——”隨著他一聲招喚,樹叢中轉出一個人來,手裏提著一個八九歲的孩童。走至且近,一手將孩子扶立於地,一手鋼刀壓在孩子的頸中,掏出那孩子嘴裏的破布,那孩子立刻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絡腮胡獰笑道:“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魔鏡換孩童。”
王弑禪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不同意也沒關係,我還是把這個孩子給你,不過要化整為零。我數一個數,給你這孩子身上的一樣東西。估計數到四五百,也就全交給你了。”
王弑禪冷笑道:“這是誰家的孩子,隻怕又是苦肉計吧?故伎重演,我豈能重複上當?”
絡腮胡亦是冷笑回應:“信不信由你!這隻是遊俠山莊一個普通莊丁家的孩兒。他生也在你,死也在你。想來你不知道,你們遊俠山莊的遊俠們每一個背景都極大,我們這些江湖小蝦米是一個也惹不起,所以我們隻能退而求其次,抓個普通娃子頂帳。這娃子命如賤草,死了就跟碾死個臭蟲一般。你完全可以不必理會。我們也隻是兵行險招,冒險一賭!”
“賭什麼?”
“賭你是真俠還是偽俠!”
王弑禪沉吟片刻:“魔鏡失而可以複得,人死不能複生。你賭贏了!我要孩子!”
絡腮胡頗感意外:“你不後悔?”
王弑禪道:“另一個選擇也許更後悔!”說著從背後摘下布囊,掏出魔鏡,“你們看好,如假包換!”
絡腮胡等人的眼睛立時直了:“拿過來!”
王弑禪道:“你先交孩子!你們可以相信我,但是我不會相信你們!”
絡腮胡哈哈大笑:“不錯!俠客千金一諾,殺手反複無常!我相信你這身沽名釣譽的俠客皮!”說著竟然把孩子送了過來。
王弑禪摟過孩子,飛快地在他身上敲打了幾遍,骨骼未滿,肌肉不豐,確實是個八九歲大的孩子。尤其那對眼睛,裝滿了無辜驚恐的淚水。這個該不會是敵人的苦肉計了。當下將魔鏡拋了過去。
絡腮胡接過魔鏡,仰天大笑:“明日武林必然哄傳,我天殺盟在堂堂的遊俠山莊中奪得萬人覬覦的魔鏡——”
王弑禪淡淡道:“下文是——可惜,魔鏡又被奪了回去,這叫物歸原主!”
絡腮胡一怔:“你說什麼?”王弑禪道:“我說得很明白,我要奪回魔鏡!我也賭一把,我賭自己的命。”
絡腮胡叫道:“娘的,老子頂不住了。絕殺門的哥們別裝縮頭烏龜了,並肩子上,魔鏡的好處均分。”
就聽林中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我要八成。”
絡腮胡道:“六成,娘的,老子是打頭陣的!”
那個聲音道:“七成,再討價老子就走人!”
絡腮胡無奈:“他娘的,好。”
一場鏖戰,王弑禪和這兩邊的人兩敗俱傷。卻終於奪回了魔鏡。隻是就在這時,他忽然覺得肋下穴道一麻,低頭看時,就見那個孩子捧過了魔鏡,嘻嘻一笑:“對不起啊,王大俠,你救了我的命,我無以為報,隻能拿走這個禍根了。蒼天啊,讓這些可惡的殺手都來找我吧,別折磨王大俠了!阿彌陀佛!”
王弑禪滿嘴苦味:“你是誰?難道你就是這麼報恩的麼?”
那孩童笑道:“我有個小小的綽號叫:酒吞童子。來自於東瀛,隸屬於屠殺島。”屠殺島乃是海外第一殺手組織,殘忍嗜殺,所過之處,寸草不留,惡名素著江湖。尤其這個酒吞童子雖是一個侏儒,麵貌天真善良像個孩子,但心腸之惡毒卻是冠絕屠殺島。
王弑禪遭此罹難,後悔不迭。那酒吞童子抱著魔鏡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笑道:“王大俠,我有個事情想和你商量?”
“什麼事情?”
“哎呀,我辦錯了一件事情,就是和你說了實話。而你又不是聾子,剛好把握的話全聽到了。我就這樣走了,如果你把魔鏡丟失的事情告訴了別人,我豈不成了眾矢之的?”
“那怎麼辦?”
“看來隻好讓你閉嘴了,把你的嘴縫起來?不行,你還有手,據說你還會寫詩,寫字當然更不在話下了。把手剁下來?不行,用腳也可以寫啊。哎呀,我真是不忍心啊不忍心。”說著不忍心卻把從地下拾起一把刀來,走近王弑禪,剛想要殺他,忽然發現他脖頸上過著一把長命鎖,異常精致,上麵還寫著他的名字,落款是東方遊俠贈。一把扯下來,塞入懷中,臉上笑的天真無邪,手上刀卻慢慢地拉向王弑禪的手,心疼地道:“王大俠,我沒殺過人,膽小的很,我一點點剁你的手,剛開始會很疼,你咬牙堅持一下,一會就好,三兩個時辰足夠了!”
王弑禪用力衝穴,隻是這個手法異常怪異,穴道尚未解開,而刀已經割下來了。
千鈞一發之際,樹林中忽然飛出一粒石子,正好撞中他肋下穴道。穴道甫解,王弑禪想也未想,一掌將酒吞童子打翻,奪過轉身便走。此時他身受重傷,隻想找到林中幫手,無奈林中闃無一人。酒吞童子窮追不舍。抽冷子寫了一封血書,呼喚來信鴿,連同那把長命鎖一並綁在了信鴿腿上。信鴿展翅搖翎,飛上雲端,去處正是風流寨方向。
風流寨前,人頭攢動,比人多的是各種禮物箱子。信鴿飛到一個老嫗肩頭停下,那老嫗展開一看,眉頭皺起。這時酒宴擺開,水陸俱陳。
南宮惜花錦袍緩帶,率眾入席。左右看看,假臉人卻還沒到。不覺心下恚怒。正待發作。就聽門口有人笑道:“我去看看了黃曆,今天大凶,恐怕要有架打了。”江南第一大少的大喜之日,卻出此諱言,除了假臉人還有誰敢?
南宮惜花不怒反笑:“借老大吉言,整天金條銀磚的玩膩了,刀劍助助興我是求之不得。”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那老嫗忽然離席站起:“東方門主,老身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肯應允否?”
假臉人起身回禮道:“恕某眼拙,不敢請問前輩尊姓大名,仙府何處?”
老嫗道:“區區不足掛齒,江湖朋友抬愛,稱呼我一聲刀魔姥姥。”滿座嘩然,刀魔姥姥乃是一個大魔頭,那是東海屠殺島主,據說她有收集人頭的習慣,她所居房舍樓宇床鋪,甚至餐具,皆為人頭骷髏所製。
假臉人毫不在意,淡淡道:“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姥姥有何要求?”
老嫗道:“隻不過是想要你的魔鏡而已!”這一句話更是語驚四座。
假臉人道:“姥姥的消息夠靈通,遊俠門的私事,姥姥也一清二楚。不過魔鏡乃是天下最惡毒的物事,便是當今聖上親來,也休想要去。”
刀魔姥姥一笑道:“我當然不白要,我和你賭一把。贏了,我要魔鏡,輸了,我給你命。”
假臉人道:“你的命,隻怕連台梳妝鏡也不值吧?”
刀魔姥姥惱羞成怒:“加上這個人的命呢?值不值?”說著攤開左手,掌心躺著一隻長命鎖,假臉人一見,聲音登時有些顫抖:“這、這個怎麼在你手裏?”刀魔姥姥笑道:“它的主人在我手裏,如果你不賭的話,它的主人恐怕要吃些苦頭。”
假臉人冷笑道:“你敢威脅我,你相不相信,我小手指一動,就能讓你的屠殺島除名江湖,沉淪萬世。”
刀魔姥姥老老實實地道:“我相信,不但相信而且相信由衷地相信萬分地相信。我的命在你眼裏就是個屁,如果這人在你眼裏也是個屁的話,那就不用賭了,我就徹底輸了。”
假臉人不假思索,仰天自顧自道:“賭了!你輸了我也不要你的命,我隻要長命鎖的主人毫發不傷。”
刀魔姥姥哈哈大笑:“這第一次你就賭輸了,彩頭不好。看來我是賭運亨通,無往不利。”
假臉人冷笑道:“三更呼盧五更終,絕知此事要禁行。所以我從來不賭,不過今天要破例了。你說吧怎麼賭法?”
刀魔姥姥傲然一笑:“我刀魔姥姥的所有家當都是賭回來的。我是賭徒的祖宗,別讓人家說我以大欺小,還是你定賭法吧?”刀魔姥姥一直備受壓製,此時指桑罵槐,方覺出了口悶氣。
假臉人淡淡一笑:“論年紀,你是我的長輩,論賭技,你還在呀呀學語。主隨客便,你萬裏迢迢到了我的遊俠山莊,別讓天下英雄說你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十賭九詐,賭技不過就是千術,今天我略盡地主之宜,賭具你拿,賭法你出,我接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