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情天有洞倩誰補 恨海無涯填不平(3 / 3)

“人死債清,蠻兒,算了吧。”第一武嘴裏說著,忽然出手把鏡子塞在了唐小蠻手裏,同時跟她咬耳朵道:“把鏡子傳給練無情!”不等唐小蠻反應過來,他左手托著她的手腕,突然送到到了練無情的懷中,右手在她肘後麻穴上一磕,唐小蠻的手立刻鬆開,魔鏡掉在了練無情懷中。

練無情一愣之後才明白過來:“貌似善良的第一公子,可夠歹毒的啊!不過鏡子要傳給比她美的女人手中才可能有效。難道,在第一公子心中——”似笑非笑,盯著第一武,“本人比你的唐大小姐美麼?”

第一武道:“蠻兒是趙飛燕,雖然身材婀娜,但是沒有你重。你是楊玉環,漢家重色思傾國,三千寵愛集一身,當然是你美了。”故意在“沒有你重”的重字上加重了語氣,意在諷刺她身材癡肥。

練無情本來相貌甚美,紅顏榜上排名也在唐小蠻前麵,隻是為人婦後中年發福,身材走樣,她對自己日漸豐滿的身材一直耿耿於懷。今日原想羞辱別人一番,沒想到反被奚落。一時氣塞胸臆,說不出話來。

第一武也不理她,脈脈含情握著愛妻的手:“蠻兒,刺死我吧。”還沒等唐小蠻答話,就聽廟外有人笑道:“俠客不怕死,怕在事不成!”聲音初起在裏許之外,“成”字念出那人已經踏進了廟門。

三人扭頭看去,隻見假臉人手按佩劍,緩步踱入廟中。後麵跟著東方無暇。片刻間,腳步雜遝,遊俠門人紛紛趕到。廟中篝火熊熊,對麵第一武雖稱不上英俊,但也是英姿勃發,器宇軒昂,發如墨染,正當壯年。但是身邊陪伴的卻是兩個雞皮鶴發的老嫗,這種情形委實有些詭異而滑稽。但是眾人都沒有笑出來。因為有一變故陡然發生!

第一武忽然探手從練無情懷中奪過魔鏡,呈與假臉人!練無情未加防備,連被他得手兩次,不由惱羞成怒:“第一公子,給我魔鏡的是你,搶走魔鏡的還是你,真沒想到你是出爾反爾的小人!”

第一武將魔鏡遞給假臉人,並未回頭,冷笑道:“魔由心生,你有了魔鏡隻能是玩火自焚,何況鏡子是皇帝賜給老大的,本該物歸原主。”

假臉人接過魔鏡,指著練無情,猶豫問道:“這位是、是練姐姐麼?”

練無情揪起額前一縷白發,哈哈笑道:“分別不過兩日,老大就不認識我了麼?我被魔鏡詛咒了。我現在的樣子雖然醜點,不過人人都會老,不過是遲一點和早一點的分別罷了。”

假臉人跌足歎道:“練姐姐,這裏數你年長,怎麼也如此糊塗,做這般傻事?”

練無情幽幽歎道:“如果換你是我,恐怕你也禁不起魔鏡的誘惑。”忽然眼睛四下亂轉,凶光亂迸,如同一條饑腸轆轆的毒蛇:“你們都來了。樂無愁來沒來?”

假臉人顧盼左右:“樂大哥來沒?”左右盡皆搖頭。

練無情大怒:“老色鬼,又在私會狐狸精!”說罷不由分說,分開眾人,直向自己的住所富貴居狂奔而去。第一武忽然驚叫一聲:“不好,樂大哥有危險,我們趕緊攔住練姐姐。”假臉人不解,事起倉促,不便解釋,第一武隻道說來話長,追去再說。事急從權,假臉人見無暇細問,身子電射而出,眨眼就在眾人的視野中消失,眾人瞠目結舌,將輕功提升至十二層,也隻能望塵莫及。第一武看著老大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複雜而深沉的微笑,仿佛洞悉了某種秘密。

十王峰獅虎嶺,倚山抱水,按相書所言是封侯拜相的風水寶地。練無情的住所富貴居坐落在獅虎嶺的脊背正中,占盡地勢。英雄榜紅顏榜的遊俠門功力深湛,全部追上練無情,隨她趕到此處,月光下隻見層樓迭起,屋宇連綿,前鬆後柏,植著富貴竹,一派富貴氣象。練無情轉身對眾人道:“你們覺得樂無愁為人如何?”

假臉人道:“樂大哥端方有禮,與人無爭,樂善好施,是個大大的好人。”

練無情冷笑道:“那在男女之情方麵呢?”

假臉人遲疑一下,嗬嗬笑道:“我在髫齡初學劍器,常聽家父說起江湖掌故,其中就引人的就是‘玉麵潘安’樂大哥的事跡。風聞樂大哥早年武技冠於江南,又是武林第一美男子。”一臉苦相的樂無愁居然還是美男子,而且還是武林第一,旁邊的東鄰妹詫異得差點沒跳起來:“不會吧?”

假臉人笑道:“怎麼不會?聽說當年追求他的江湖俠女不可計數,擲果潘安的典故大家聽過吧。據說俠女們為了求得樂大哥垂青,爭相攀比,送給樂大哥禮物可以買下半個武林。可是越是這樣,樂大哥越厭棄這些庸脂俗粉,立誌要娶一個勝過須眉的巾幗英雄。他踏遍三山五嶽,才尋得練姐姐,據說他為追求練姐姐,跪求練家,七日不食,立誓終生不納妾侍,才獲得練姐姐的芳心。成就了武林一段奇緣。而且他也真是這麼做的,我們相處三年,從不見樂大哥外出,涉足秦樓楚館,可見對姐姐的一片癡情。練姐姐,我說的可對?”

練無情冷笑道:“不娶妾侍,不涉足秦樓楚館,嘿嘿,多動聽。男人沒得到你的時候,哪個不是信誓旦旦,恨不得把老天都感動哭了。一旦騙你到手,就什麼都變啦。現在就讓你們看看他的真麵目。”說著也不開院門,直接翻牆而過,假臉人看看眾人,隻能客隨主便,一起翻牆過去。

院子中龍吟細細,鳳尾森森,除此之外,別無聲響。正房五間,窗戶黑沉沉不見燈火,想來樂無愁早已安歇。練無情潛近屋門,猛然抓起門環,用力扣打。啪啪啪的聲音在空寂的夜裏格外刺耳。屋中忽然咣當一響,好像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

“誰?”聲音局促不安,帶著顫音。是樂無愁的聲音。

練無情冷道:“我。”

屋中再沒聲音,忽然一片沉寂,但是側耳傾聽,似乎還有一些杳不可查的細微聲響,宛如春蠶啃食桑葉的沙沙聲。練無情回頭瞅一眼大家,眼中滿是譏誚。

等了好久,房子裏麵終於亮起燈火,吱呀一聲,樂無愁掌著燈打開房門。燈光撲簌閃動,樂無愁猛一抬頭,登時瞪眼張嘴,呆在那裏。

練無情嘲諷道:“樂大爺閱人多矣,不過分別兩天就不認識故人了?我姓練,閨名柔情。是江南練家小女,江湖人送綽號‘粉羅刹’…”

樂無愁強作笑臉:“怎麼會不認識?夫人你、你怎麼變成這樣子?”

練無情冷笑道:“沒什麼,我用自己的容貌和魔鏡做了一個交易而已。你若看著討厭,可以寫休書。”

樂無愁忽然看到了假臉人等人,不由抹了一把頭上冷汗:“夫人,老大在這呢,別開玩笑!”

練無情道:“現在仲春,天氣乍暖還寒,你在屋中怎麼又弄出一頭大汗,而且兩頰潮紅,不會又在練什麼冰火神功吧?”

樂無愁訕訕道:“正是,夫人…”他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僵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練無情看著他的窘樣,沒有絲毫憐惜,反而揶揄道:“老大為你尋得一房妾侍,急不可耐想和你秉燭夜談,怎麼還要拒人於門外麼?”眾人聽她話中帶刺,不知弄的什麼玄虛,不好插嘴,隻能靜觀其變。

樂無愁苦笑道:“我立過重誓,終身不納妾,老大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可以開這種玩笑。”擋著門口,並沒有讓大家進去的意思。

練無情冷笑道:“你擋著門做什麼,莫非屋裏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樂無愁尷尬萬分:“怎麼會?大家快請。”大家魚貫而入。

練無情一邊走,一邊看冷笑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還是偷嘴香吧。”

跟在後麵的南宮惜花對這種風流話題最感興趣,不由笑道:“練大姐拉了下一句,偷不如偷不著!”說著眼睛有意無意瞟了一下東鄰妹,露出一股褻意。

練無情道:“偷不著有什麼意思,如果在老婆的眼皮底下偷吃,才刺激呢!樂大爺深諳此道,不妨與南宮少爺談談心得,你們也許是同道中人呢?”一語雙關,指桑罵槐,同時罵了兩人,眼光淩厲像針,樂無愁不敢對視,轉頭招呼老大入座:“大家稍坐片刻,我這就去廚下,瀹茗奉客。”

練無情伸手攔住:“半夜三更的喝什麼茶?你還是把美人請出來讓我們飽飽眼福吧!”樂無愁汗水如縷順著臉頰流下,手腳沒處放。

假臉人實在看不過眼,打圓場道:“練姐姐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別太難為樂大哥了。”

練無情麵色一寒:“既然老大這麼說了,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江湖上有名的玉麵潘安樂無愁樂大爺金屋藏嬌,而且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握雨攜雲,行其醜事,難道、難道當我練家女兒是好欺侮的麼?”說到此處,縱然是剛強如練無情,也不禁潸然淚下。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當年樂無愁隻因太過俊美,追求者多如過江之鯽。練無情生恐其薄情寡恩,日後情變,因此百般拒婚。後來樂無愁跪在練府門外七日,又召集天下英雄為證,刺臂立誓,歃血為盟,終生不娶妾侍,一時傳為美談。遙想當然,白衣青衫,並轡江湖,笑傲武林,羨煞多少江湖兒女?而且二十年來,他恪守承諾,矢誌不移,難道今天這個神話一般的情愛傳奇就要被打破了麼?

樂無愁忽然抬起頭來,正視妻子,一臉的無辜:“夫人,我的為人你還不知道麼?請不要血口噴人!”

練無情氣極反笑:“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壞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壞人長著一張好人臉。沒什麼好說的,大家參觀一下我這間天下無雙的臥室吧,保證讓你們大吃一驚!”樂無愁欲攔未攔之際,她已不由分說推開臥室門,回頭招呼眾人進去。

夫妻閨房,本是私密所在,雖經主人延請,但夤夜擅入,終歸不妥。大家躊躇不前,看向假臉人,假臉人一擺手,率眾走入。剛邁進腿,一股甜膩香氣便撲麵打來。

“韓壽香!”南宮惜花脫口叫道,“樂大哥,練姐姐又不在,你和誰用這種東西?”樂無愁閉嘴不答,狀極尷尬。韓壽香乃是媚香,催情聖物,閨房秘戲的常備品,價格不菲,當世已婚男女多有用之。

東鄰妹一捂鼻子:“什麼味道,好難聞,韓壽香是什麼?”南宮惜花心花怒放:“你不知道韓壽香?”

東鄰妹道:“不知道!我隻聽過韓壽偷香的典故。難道是賈女偷給韓壽的西域奇香?”

南宮惜花笑道:“非也!這香是韓壽根據那個西域奇香提煉出來的一中媚香!正是因為這種媚香,兩人才做成了好事!嘿嘿!”

東鄰妹奇道:“什麼叫妹香?妹妹點的香?”

南宮惜花笑道:“哈哈,不是妹妹點的香。是妹妹抱著哥哥的時候點的香!”

東鄰妹奇道:“不明白!”

南宮惜花道:“碧玉破瓜時,郎為情顛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東鄰妹道:“破瓜是什麼東西?我問美,美說不知道。你知道麼?”

南宮惜花一愣之後哈哈大笑:“難道妹妹還沒破瓜?妙啊妙哉!”

東鄰妹一皺鼻子:“妙你個頭!你才是破瓜呢,你還是爛瓜,臭瓜,大傻瓜,哈哈。”

南宮惜花不怒反笑:“哈哈,情竇未開,我更喜歡!妹妹想見識一下破瓜的妙處麼?我可以——”沒等他說完,假臉人怒喝一聲:“住嘴。你再口出汙言穢語,門規侍候。弑禪哥哥忠厚老實不與人爭,我須容你不得。”南宮惜花悻悻然閉嘴。

練無情點起絳蠟,四周登時珠光寶氣,交相輝映,令人目不暇接。假臉人四下看去,隻見四壁鑲金貼玉,極盡奢華。室中陳設卻異常簡單,無桌無椅,亦無妝奩鏡梳等物。向裏隻有一張大床,絲羅幔帳高挽,被褥淩亂,成了親的人都明白,這似乎有房事的跡象。尤其樂無愁躲躲閃閃,靠向大床,明明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南宮惜花嘿嘿一笑:“捉奸拿髒,我的拿手好戲。看我揪出淫婦來,最好是沒穿衣服。”衝上前掀開被褥,沒人;撩開床圍,空空如也!

練無情冷嘲熱諷:“樂大爺是情場老手,狡兔三窟,我找了整整兩年,都一無所獲,你一個毛頭小子能找到?”轉頭看樂無愁,“還用我親自動手麼?”

樂無愁茫然不解:“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練無情哈哈狂笑:“天才,你真是一個天才戲子!若不是魔鏡告訴我答案,我真會被你騙一輩子!”她跨前一步,將指環褪下放在床上,然後撤下床帷,伸手在裏麵鼓搗了一陣,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再揭開床帷時,空落落的地板曆曆在目,床忽然一下子憑空消失了,好像從來也不曾放置在這裏一樣。練無情看著大家驚異的表情,冷笑道:“吃驚吧?還有更讓你們吃驚的呢。如果這床上睡的是我,我現在到哪裏呢?”

大家全都搖頭,那些女俠更是一陣心悸,睡覺的床說沒就沒,這床上佳人被搬運到了那裏?若到了君子住所尚可慶幸,若是匪盜臥房豈非羊入虎口?

練無情道:“大家跟我來。”步出房門,進入隔壁房間,大家頓時愣住了,這間房子和先前閨房布置擺設一模一樣,撩起床上幔帳,她的指環清清楚楚還擺在上麵。

練無情哈哈一笑:“好戲就要上場了!大家讓開一步!”她伸手在牆壁上摸索一陣,按了幾下,靠近床鋪的地上紅木地板突然向上升起。眨眼一個和床鋪齊高等長的箱子出現在了眾人麵前。沒有“軋軋”的機簧之聲,箱子出現悄無聲息,宛如鬼魅。大家不明所以,練無情冷笑一聲,翻開箱蓋,竟從裏麵拽出個女人來,而這個女人黑發如雲,麵目姣好,竟然又是一個練無情!而且比這個練無情更像練無情,因為這個練無情沒被毀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