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蠻柔順地伏在他懷中，像一隻流浪的貓咪找到了家，此刻聽他這麼一說忽然一驚，一下掙脫他的懷抱，遠遠跳開去，哭出聲來：“晚了！魔鏡回答問題需要用美麗買，一人美麗隻能買一個答案，我的美麗已經用完了，晚了！”
第一武聽得雲裏霧裏，唐小蠻連哭再說，好歹聽明白了八九：“果然是魔鏡！既然每人隻能問一次，換我來問！”說著就要過來取魔鏡。
唐小蠻像被針針紮了似的叫道：“不要！墨菲菲變成老太婆了，我不要你變成糟老頭！”驀地想起一事，聲音猛然變調，如同破鑼：“我是不是也變成老太婆了！”捂住臉，上下摩挲，“啊！我的臉皮怎麼這麼粗糙？完了，我變成老、老太婆了！”
黑暗裏看不清麵目，第一武叫道：“蠻兒別急，你不會變成老太婆的，絕不會！乖啊，拿過來讓我提問。”說著就往前湊。
唐小蠻厲叫：“不許過來！你不能變老頭！不能……”第一武身如疾風閃電，一閃就到了她身畔，劈手就像她懷中的魔鏡抓去！
突然天空風吹雲散，明月跳出雲海，一縷慘白的月光不偏不倚正照在唐小蠻的臉上，第一武頓時像被點了穴道般，手僵在半空再也抓不下去！
月光下，唐小蠻亂發如雲，黑白摻雜成一片枯敗的灰色，臉如風吹過的沙丘，皺紋似乎正在以看得見的速度增加。
“蠻兒、你……”第一武使盡全身力氣，隻吐出三個字。
“怎麼，是不是我變成老太婆了！”
第一武避而不答：“蠻兒，快把魔鏡給我！”說著伸手過去，已將魔鏡自她懷中掏出。
唐小蠻見他臉色蒼白如紙，已經篤定自己未能幸免，急忙伸手回奪魔鏡。一搶一奪中，兩人立時拆招過式，貼身纏鬥，第一武心疼愛侶，出手極為溫柔，不便遽下決斷，一時鬥個旗鼓相當。鬥到分際，唐小蠻左手假臂虛晃他麵門，右臂疾探，夾手奪過魔鏡，第一武不便硬奪，隻好反手撈去，將魔鏡磕上半空。誰知這下用力過猛，魔鏡衝天飛起丈餘，地下兩人同時“旱地拔蔥”縱起，各不相讓，撲向魔鏡。
三尺！二尺！一尺半！兩人的手魔鏡越來越近。一尺！第一武的手終於超過唐小蠻三寸。第一武竊喜未及，冒然間，牆頭那邊幽靈般飛過一隻鏈子飛抓，五爪屈扣，抓住魔鏡，眨眼就扯了回去。差之毫厘謬之千裏，第一武的手指已經堪堪觸到了魔鏡的邊緣，卻又失之交臂。
牆頭人影一閃即逝，隨即牆外冷笑聲傳來：“多謝了！”聲音尖硬冷細，宛如匕首劃過寒冰，卻是練無情聲音。
第一武叫聲不好，拉起唐小蠻的手，越牆追去。
前麵一道黑影宛如驚猿脫兔，沿著山道奔馳正疾。此刻晨曦初吐，橘紅色的霞光灑了滿路碎金，瞧那背影婀娜剛健，卻不是練無情是誰？第一武縱聲大喝：“練姐姐，等等！借我魔鏡一用，用完雙手奉還，絕不食言。”唐小蠻怒火攻心：“我們自己的鏡子憑什麼向這潑婦說借？”腳下生風，緊追不舍。
練無情譏誚的笑聲隨風傳來：“男人敦厚有禮，可敬可敬，敬酒三杯！女人刁蠻無理，該打該打，掌嘴二十！”
唐小蠻氣得說不出話，握拳透掌，第一武失聲叫痛，原來她還拉著他的手。她抱歉一笑，他深情一瞥，無需開口，一個眼神已經足夠。
第一武生氣愛妻受辱，揚聲冷斥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練無情不客氣地回敬：“君本善良，奈何為虎作倀！而且還是為一頭母老虎，哈哈！”她的輕功出自峨嵋派的“踏莎行”，提著一口真氣，可踏草尖麥芒疾行，輕如飛燕。此刻開口說話，真氣一泄，身法登時凝滯，速度陡降。第一武的輕功來自最古老的“飛行提縱術”，不忌開口。此消彼長，中間距離登時拉短到十丈之內。機不可失，唐小蠻的暗器適時發動了，右手一揚，由臂及肘到掌再到手指，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屈伸彈抖，連變四種動作。登時，五支袖箭，三口飛刀，九顆鐵蒺藜，十三枚閻王釘一股腦飛出，罩住練無情全身三十處大穴。向前飛奔中的練無情腦後仿佛長了眼睛，聽風辨位，也不回頭，解下黑色大氅猛然向後一兜再一甩，三十支暗器全被兜住拋到了道旁。未予她喘息之機，唐小蠻的第二波暗器再度疾風暴雨襲到。
包不知編撰的《江湖格言一百句》其中第十三句這樣寫道：“寧上閻王殿，莫惹唐小蠻！”可見唐小蠻的可怕。縱然是紅顏榜高出她一籌的練無情也不敢直攖其鋒，虛與委蛇抵擋幾下，鬢角已見香汗，不敢戀戰，腳步一拐，鑽進林中。林中草木茂密，恰是天然的盾牌。籍此地利，練無情飛騰躥縱，越跑越遠。鑽出樹林，眼前水聲大作，濁浪湍飛，現出一條十丈寬大山澗。不由大喜，縱身投入水中。
第一武和唐小蠻追到山澗邊，練無情早遊到了對岸，攀上懸崖，隻剩下一個小黑點。
兩人都是旱鴨子，看著嘩嘩流水，隻有徒呼奈何的份。第一武連連跌足，失聲痛哭。山窮水盡，唐小蠻反而鎮定下來，伸手給他拭淚：“帥哥哥，你不用為我犧牲了，失去魔鏡也許是好事。”忽然低頭瞅見自己的手焦黃鬆弛的皮膚，登時如同被刀剜到了心髒，一下跳起，不顧一切撲到河邊，東踅西找，連滾帶爬，總算覓了一處水流平靜的河岔，水麵如鏡，映出她的容顏，她一下怔住了，亟待吼出的一嗓子生生憋了回去。
水中的她雖然麵色枯黃，卻並沒糟糕到墨菲菲那樣的龍鍾老態，隻是如中年婦人般有了些眼袋魚尾紋，法令深了些，麵頰皺紋雖多但還較細。第一武不知何時牽住了她的手，握得那樣緊，仿佛鬆一點，她就會飛了似的。
唐小蠻愣怔半晌，一臉狐疑地看著愛侶：“帥哥哥，為什麼我沒有變成墨菲菲那樣的老太婆？”第一武愛惜地吻著愛侶麵頰：“因為你是好人，她是壞人。”
唐小蠻搖頭道：“不對，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說不出來。”第一武輕輕刮下她的小鼻子：“蠻兒聰明，你是用毒的行家，世上是否有某種毒可以致人衰老？”
唐小蠻一驚，揚起頭來：“你懷疑鏡子中有毒？不，不可能！我是百毒不侵之身，唐門毒物包羅天下，沒有我沒見過的，怎麼可能中毒？”
第一武緩緩道：“那就怪了，現在我們隻有一條路可走，向老大求救！”唐小蠻頭搖得像波浪鼓：“不行，老大會殺了我的。”
第一武道：“不會的。如果他敢殺你，我就殺了他，或者陪你一起死。蠻兒，你敢和我走一趟麼？”
唐小蠻感到掌心傳來的熱度，顫抖著回答：“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