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奕被握住的那隻手輕顫,額前的碎發掩住了他狹長的雙眸,溫婉半蹲,看不清他的神色。
咚——咚——咚——
整點的鍾聲響起,一下一下敲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嘩啦!
鐵門再次被打開,門口的獄警麵無表情:“時間到了。”
衛奕輕吐一口氣,勾著唇角,這笑,不悲涼,卻也不似從前總帶著三分邪。
“溫婉。”
一字一頓。
“你們女人怎麼總是這麼愛幻想啊?”
溫婉不住的搖頭,淚滴順著臉頰滾落,死命地抓著衛奕的手掌。
門外又進來兩位獄警,一左一右的掰開了她的手指,將他架了出去。
溫婉哭喊:“奕哥,奕哥,衛奕!”
嗓音淒厲,在轉角處,就連餘光也終於見不到那一抹影子時,衛奕才抬起頭。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啊?
溫柔乍現,卻掩不住其中的痛色悔意,像藏了萬千句寵溺的叮囑,全都寄托在這無人的轉角似的。
冷硬的麵龐在一瞬間柔和了胸膛細密綿長的疼痛。
好在,她的後路,他安排好了。
“走吧。”
他從未想過,原來自己有一天可以這樣從容的麵對死亡。
處決犯人的廣場上,白茫茫一片,衛奕帶著鐐銬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出,接了一片雪。
【奕哥,你看,這是一片六邊形的雪花】
【六邊形要放大才能看出來】
【嘁,我說是就是嘛】
【好,都依你】
衛奕驀然淺笑,記憶中的少年少女,風華正好。
眼前的白色落幕,頭上被蒙了黑色頭套,周遭寂靜。
槍彈上膛的聲音格外明顯。
究其一生,他最後看到的,還隻是溫婉。
想起初見,她怯懦瑟縮,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身旁裏跌跌撞撞。
想起自己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他第一次拿到化驗單時,胸膛裏的滿足與幸福摻不得假。
想起自己被父親逼著,壓溫婉進了手術房,她從來不知道,那是他人生中剝骨削肉最為難熬的一個小時七分鍾。
想起那些無助,那些被人壓在腳底下,甚至連愛人孩子都做不了主的日子。
想起母親臨終去世前,一遍一遍的告誡。
想起這些年,刀劍上舔血,生怕頭頂上的刀掉落。
其實,這世間對他從不溫柔。
砰——
可是,他遇見溫婉了。
意識漸漸歸攏於蒼茫,疼痛還來不及細細品味,眼簾中,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笑顏如花的女人。
我叫溫婉,溫柔婉約的溫婉。
下輩子,別再遇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