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的探尋(1 / 1)

權力的探尋

“黃昏時分,我就回家,換上朝服,整我威儀,進入古人所在的往昔的宮廷……在4個小時裏,我毫不感覺到疲倦,我忘記了一切煩惱,我不怕窮,也不怕死,我完全被古人迷住了。”在1513年12月10日至朋友F·弗朗切斯科的信中,尼克洛·馬基雅維利談起了一天的生活,在白天,他是一個不稱職的農夫,“一直用我自己的雙手誘捕畫眉鳥”,到樹林中伐木,然後去集市上賣柴。

桑·卡希亞諾距離佛羅倫薩不遠,44歲的馬基雅維利在這個小村莊裏擁有一個小農莊,但以此供養一家7口卻並非易事。一些時刻,他會回憶起過去的過光輝歲月。他的政治生涯開始於1494年,在這一年,宗教改革家薩沃納羅領導的起義驅逐了統治者梅迪奇家族,馬基雅維利在共和國政府裏擔任助理員,薩沃納羅在1498年的被處死沒有影響他的政治的前途,他在這一年,成為了佛羅倫薩共和國的“自由與和平十人委員會”的成員之一,1500年至1503年,他還曾經作為特使出使法國。但梅迪奇家族在1512年的重掌權力,最終結束了他的政治生涯。

比起動蕩的政治世界,鄉村的平靜與窘迫不令人滿意。於是,在夜晚時沉浸在閱讀與寫作的世界裏,變成了心醉神迷的時刻。他在少年時對拉丁文的學習,欣賞偉大的羅馬人西塞羅與李維的熱忱,與他在佛羅倫薩共和國的政治與外界實踐,結合到了一起,並迸發出燦爛的創造力。

比其規模更龐大的《李維史論》(他晚年的《佛羅倫薩史》),《君主論》像是歸隱日子裏的一個甜品。馬基是在1513年的下半年的幾個月中寫完的,在這本薄薄的小冊子的一開始,馬基雅維利就明確地表明了他對於統治者洛倫佐·梅迪奇的取悅之心:“凡是想獲得君主崇愛的,向來把自己認為最寶貴的東西或者自以為君主最喜愛的東西作為獻禮……我認為最寶貴的和最有價值的莫過於我對偉大人物事跡的知識。”

這本書的命運遠比它的作者更有戲劇性,它的手稿沒有引起梅迪奇任何興趣,隻是在私下流傳,一直到馬基雅維利去世5年後的1532年,它才出版。從此,那個在農舍的搖曳的燈光下、內心的悲苦與榮耀交織的馬基雅維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對不擇手段的權力的宣揚者的形象。

《君主論》所激起的攻擊與讚揚,在過去的500年的曆史中,甚少有著作堪與匹敵。伊利莎白時代的文學作品至少有400次提到“嗜血成性的馬基雅維利”,教會的人稱他是“魔鬼的犯罪搭檔”,羅素的評價則更為幹脆——“惡棍手冊”……但另一些人卻從中讀到了馬基雅維利自己渴望的光輝。恩格斯明確地稱他是文藝複興時的一位巨人,克羅齊則稱他是一位傑出的人文主義者,他將政治從倫理中解放出來,一些矛盾獨裁者,比如墨索裏尼則更為熱情(也更令人不安)地稱《君主論》是“領袖袖珍指南”……在“曆史的終結”和“政治的令人厭倦”的21世紀的開始,也絲毫未能影響他的影響力,相反的,他擴散到他自己想象不到的領域,《財富》、《福布斯》上的作家們,教育大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們,要是碰到這樣的員工,馬基雅維利該怎麼做。

人們沉迷於馬基雅維利的對權力的分析,一個統治者該怎樣獲取權力,又該怎樣穩固權力,如何既表現出獅子的力量,又有狐狸一樣的敏捷,如何在對手麵前表現出足夠的凶殘……

所有的這些迷戀既表明了馬基雅維利思想的生命力,也忽略他寫作這些思想的時代背景。如果你沒有生活在那個動蕩不安的15世紀末的意大利,你不會了解馬基雅維利對於秩序的渴望,一個強有力君主將給日常生活帶來怎樣的希望。那些指責他是道德敗壞學說的製造者的人忘記了,倫理學與政治學中的道德並不重合,政治上的失敗經常導致道德上的加倍墮落。就像伯林所說的:“如果有人選擇了‘首選的仁政’,那麼他大概必須放棄一切雅典人和羅馬人的希望,放棄對一個高貴、榮耀的的過分推崇,可能迫使人們要放棄對一個高貴、榮耀的社會……在這樣的社會裏人們朝氣蓬勃、高傲、聰明、高傲並繁榮興旺……的全部希望。”

爭論仍在繼續,意大利人馬基雅維利仍為源源不斷的為我們的現代世界提供啟發,我們卻可能仍無法把握他的真正思想,就像美國曆史學家布爾斯汀所說的:“人們僅根據他100頁的《君主論》來判斷他的思想,就會低估它,一如卡爾·馬克思的思想那樣,如果僅根據《共產黨宣言》而不涉及《資本論》去評判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