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長途旅行,整整天,從東北到西南。使用若看小說閱讀器看千萬本小說,完全無廣告!我習慣了坐上個小時的長途汽車。這也是最沒有目的的一次行程,似乎僅僅要證明我不僅是個麵對書籍的人。但是,我一點兒也沒有逃離書籍的控製。大慶郊區那個旅館老板娘讓我印象尤深,隻因她的豐腴和溫暖,讓我想起了《聶魯達自傳》中的幹草垛上的夜晚。
向南方一次穿越中國的旅行
一 一次不斷推遲的旅行
臨行前,我意外地翻到一本《紅星照耀中國》。“那是6月初,北京披上了春天的綠裝,無數的楊柳和巍峨的鬆柏把紫禁城變成了一個迷人的奇境。”埃德加斯諾開篇寫道,“在許多清幽的花園裏,人們很難相信在金碧輝煌的宮殿的大屋頂外邊,還有一個辛勞的、饑餓的、革命的和受到外國侵略的中國……”
對我這一代人來說,埃德加斯諾雖然聲名顯赫,卻不一定閱讀他的作品,他和**的意識形態聯係太密切了,以至於我們習慣性地對他持有偏見,將他的著作視做宣傳的一部分。但這個下午,我坐在紫竹院的湖水旁,卻感受到了那種久違的閱讀所帶來的怦然心動。
那是1936年,他已在中國生活了8年,厭倦了西方人在中國擁有特權而封閉式的生活:“……飽食終日……在自己的小小的世外桃源裏過著喝威士忌酒攙蘇打水、打馬球、閑聊天的生活,無憂無慮地完全不覺得這個偉大城市無聲的絕緣的城牆外麵的人間脈搏……”
他的語言比我想象中富有美感得多,在形容陝西無窮無盡的斷山孤丘時,他寫道:“連綿不斷,好像詹姆斯喬伊斯的長句,甚至更加乏味。然而其後果卻常常像畢加索一樣觸目,隨著時光的轉移,這些山丘的角度陡峭的陰影和顏色起著奇異的變化……”他那奇異的觀察力也讓人過目難忘,“周恩來麵目英俊、身材苗條,像個姑娘”,**是“麵容瘦削、看上去很像林肯的人物”。更重要的是他對於中國社會的那種敏銳的洞察力,他發現“1932年的中日淞滬戰爭中,中國農民就在炮火交加之中也毫不在乎地繼續種他們的田”,他說**“身上有一種天命的力量,這並不是什麼曇花一現的東西,而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根本活力。你覺得這個人不論有什麼異乎尋常的地方,都是產生於他對中國人民大眾、特別是農民這些占中國人口絕大多數的貧窮饑餓、受剝削、不識字,但又寬厚大度、勇敢無畏,如今還敢於造反的人們的迫切要求做了綜合表達,達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這本出版於70年前的著作,對我來說不再是一本記錄了史料、猜測的曆史書,更是一場號召行動的宣言書。我厭倦了坐在咖啡館,依靠互聯網上的信息來評論自己的國家。像70年前一樣,生活在北京的人們容易在那些幻想中迷失自己玻璃幕牆大廈、個人博客、星巴克咖啡館、ShoppingMall比昔日厚厚的城牆、園林建築更容易將真實的中國脈搏隔離在外。
這是一次不斷計劃,卻不斷推遲的旅程。“我們要重新發現中國”,兩年前,我熱情洋溢地說。兩年過去了,除了多讀了幾本漢學家的專著、幾位二流作家關於中國的遊記,我好像什麼也沒發現。倒是我的同事們,總是帶著讓我嫉妒的眼光,在大興安嶺和80歲的鄂倫春族的老人談論往昔,從漢中穿越蜀道到達成都,在雲南邊陲不知名的小鎮上無所事事地發呆……我覺得自己像是被困在抽象的觀念世界,對於那些具體的**、生動的表情、黃土、森林與河流缺乏感性的認識,成為一名行動者的願望,像那個有9條命的魔鬼,每過一段時間,就會冒出來,讓我內心難安。
二 我這一代人的中國故事
我是個容易厭倦的觀光客,經常對於眼前的人、物、風景視而不見。我中了理論太深的毒,總以為要將一切裝入一個分析框架中,才覺得心安。旅行也是,我潛意識裏希望,它能夠幫我找到一把理解中國的鑰匙,多年以來,我對自己雜亂的知識結構憂慮不已,總期待找到自己獨特的視角。
最終選擇的路線,充滿了這種找鑰匙的熱忱。中國太大了,曆史太漫長了,人口太眾多了,我經常不知道從何說起。她有著過分良好的胃口,那些別的國家無法應對的挑戰,她似乎坦然地就消化掉了,她有力地將不同的地區與民族融合在一起,她也經常窒息不同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