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月照夜明(3 / 3)

他其實沒想過這個,從小到大,他還沒有遇到過什麼想一起過一輩子的女人。可是,他忽然不可抑製地猜想,若是和沈玦呢?他想起司徒謹說的熱騰騰的米飯,熱騰騰的湯。他沒見過司徒娘子,可那一定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大約梳著墮馬髻,戴著明月璫,身上穿月白色的衫子,天青色的馬麵裙,司徒謹冒著風雪騎馬回到家,推開門,那個溫柔的女人笑盈盈地迎上來,溫聲問他冷不冷。恍惚間,回家的男人成了他自己,而迎上來的那個人成了沈玦。

不對,沈玦不會做飯!夏侯瀲用力咬了下舌頭,回過神來,搖頭道:“那我還真沒遇見過。”

司徒謹伸手碰了碰月光,又道:“而且,你喜歡的那個人,一定是你這輩子遇見的最好的人。明月,就是我遇見的最好的姑娘。”

夏侯瀲又想到自己,他沒有遇見過什麼好姑娘。沈玦呢?那家夥大小姐脾氣,不會縫衣服不會做飯也不會掃地,要是娶回家,那就是娶回一尊大佛供著。可是好像供著也挺好的,反正縫衣服做飯掃地他都會,要是有錢還可以雇仆人。夏侯瀲不由自主地想起沈玦穠麗的眉眼,心忽然間就漏跳了一拍。

牢房外麵傳來打更的聲音,篤篤的,一聲一聲,按著緊湊的節拍,恰好把他驚醒。不對不對,沈玦也是男人,就算是太監,也一樣是男人,怎麼能娶回家?他用力甩了甩腦袋,把這些不幹不淨的念頭甩出腦子。扭頭看司徒謹,他仰著頭望窗外的月亮,大約是在思念他的娘子。

夏侯瀲想了會兒,覺得還是不要跟司徒謹一塊兒睡的好。從地上抱了一堆稻草鋪在對麵,躺下來,輾轉反側許久,也沒有睡著。

他扭過頭問:“你知道督主的打算麼?”

“不能說,”司徒謹指指牆壁,意思是怕隔牆有耳,“別擔心,督主不會有事。”

“嗯。”夏侯瀲回過頭,側過身麵對長滿黴苔的牆壁。

他其實不是擔心,他就是突然很想……

他猛地反應過來,他突然很想見見沈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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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夏侯瀲和司徒謹被押到午門外。天涼了許多,周遭的葉子都落光了,瑟瑟秋風牽著人的衣角,流連忘返。不知道沈玦穿夠衣服沒,不要又著涼了,夏侯瀲默默地想。

錦衣衛、大漢將軍已經排好了陣仗,前頭已經坐了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禦史,清一色的老頭子,大紅仙鶴補服,花白胡須,拉長一張老臉,端端正正坐在上頭。後頭支了一麵明黃色步障,隱隱綽綽有個高髻大袍的女人影子。

“是太後。”夏侯瀲低聲道。

司徒謹點點頭,“一會兒不要慌,若是問你是不是無名鬼,抵死不認便可。”

正說著,沈玦來了,錦衣衛擁在他身後,卻沒人敢押著他,仍是一襲織金妝花曳撒,描金烏紗帽。夏侯瀲和司徒謹都跪著,隻能看見他流麗的下頜線條,垂著一束殷紅的組瓔。

夏侯瀲望著他,他的目光也掠過他,相接的那一瞬,仿佛交換了心神似的,兩個人都略定了定心。沈玦收回目光,負手站在當中,眉眼間自有一股睥睨的傲氣。那樣挺直的脊背,高挑的身條兒,又是那般精致的眉眼,天生就是讓人來仰望的。隻這麼遠遠望著,夏侯瀲在某個一閃即逝的瞬間,忽然就領略到了,那名為戀慕的味道。

沈玦朝上首行禮,聲線清朗如玉石相擊,“罪臣沈玦,見過諸位大人。”他看了眼後麵的步障,再次作揖道,“見過太後娘娘。”

“不必多禮,我就是來湊個熱鬧,不用理會我。諸位大人還是快開始吧,莫要耽擱了時辰。”太後在步障後發話了。

諸臣工朝太後拱了拱手,正中間的刑部尚書道:“傳徐若愚。”

夏侯瀲一驚,徐若愚還活著!

幾個錦衣衛抬著一張擔架,將一個躺著的人抬了過來。那是徐若愚,他已經失去了雙腿,被削去了一截,隻剩下半截短短的身子和大腿,掙紮著從擔架上下來,朝諸臣工叩首。

“卑職東廠辰字顆徐若愚,狀告司禮監掌印、東廠提督沈玦,勾結伽藍逆黨無名鬼,殺福王,逼瘋皇後,謀害先皇!”徐若愚字字咬入骨髓,“論其罪,當五馬分屍,拋屍市井,曝屍百日,犬噬其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