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拂衣去(3 / 3)

這不可能,不可能!夏侯霈早已遍體鱗傷,何能仍然如此敏捷?

黑夜中,那個女人的雙眼猶如妖魔之瞳,他的每一個動作,甚至下一個動作都能被它看穿。但是她畢竟不是妖魔,柳歸藏沉著地感受她的呼吸和刀勢,她是人,她會疲倦,更會衰竭。

果然,夏侯霈終於難以為繼。刀勢中斷,綿密的刀法中出現了紕漏。方才的凶猛不過是曇花一現、回光返照,柳歸藏抓住機會,對準夏侯霈的心髒送出一刀。

夏侯霈咬著牙以肩膀為代價擋住那絕命的一刀,然後抬起左手射出袖裏箭。短小的箭矢劃破黑夜,紮入柳歸藏的右眼。

他忘了,她是個刀客,更是一個刺客。

柳歸藏痛苦地大叫起來,門徒紛紛扶住他將倒的身子。夏侯霈靠著樹幹一邊喘氣一邊笑,“這下好了,變成獨眼醜八怪了。”

“來人,殺了這個女人!”柳歸藏用餘下的眼盯著夏侯霈,陰森地嘶吼,“斷其頭,分其肢,拋屍市井,日曝風吹,萬人嘲笑,讓所有人知道迦樓羅的下場!”

門徒一擁而上,像撲向獵物的猛禽。夏侯霈嘶聲大吼,如向死而生的孤狼,如沐血而生的修羅,揮刀砍破黑夜。

黑暗的天穹,一顆星星也沒有,隻有無數凶猛的雨滴砸在臉上。

她想起許多年前,她站在黑麵佛頂,黑衣的僧人來到她的身後。

“你應當把夏侯瀲也交給我。”

“喂,死禿驢,別告訴我你要反悔。”

“你無敵是因為無所牽掛,你揮動橫波就像揮動自己的手臂。現在橫波有了掛礙,它會變重,你終有一天會再也揮不動它。”

黑麵佛頂可以眺望整座大山,夏侯霈舉目遠眺,鬆濤翻湧如海潮,潮起潮落,此起彼伏。她窮盡目力,似乎看見有個髒兮兮的小孩跳躍在大樹間的殘影。她的眸中忽然有了微風掠開水波的漣漪,每一條波痕都藏著難以言說的溫柔,那是她從未有過的表情。

“怕什麼?”她記得她那時說,“有朝一日他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那麼我也不必再揮起橫波。”

血和雨混在一起濺在臉上,骨肉撕裂的聲音那麼逼近。她看見門徒的臉龐有的驚懼,有的凶狠,有的瘋狂。他們在大雨中鏖戰,你來我往,不死不休。

這是她最後一次揮刀,一瞬間,她仿佛看見那個眼裏有星辰的孩子。

“小瀲——”

答應我,不要害怕。從今以後,你將孤身一人,奮戰終夜。但即便風雨如晦,黑暗如鐵,敵人和荊棘也會被你的雙腳碾碎成泥。

願你刀劍不摧,風雨不侵,在漫漫長夜的最深處,終見天明。

五柄刀砍在她的左手臂上,三柄刀擊中了小腿。她一下子跪倒在地,背後有無數柄利刃刺進身體。她頭破血流地倒在地上,橫波落在了門徒的腳下,被踩進了汙泥。夏侯霈用最後一絲力氣抽出腰間的匕首,一刀一刀劃在自己的臉上。背上的刀不再砍,門徒改用腳踹、踢、踩。這樣更多的人能夠加入對迦樓羅的討伐。全身的骨頭都已斷了,殘破的左手郎當地掛在身上,等門徒把她翻過來的時候,她已斷氣多時。

柳歸藏命令門徒把她拉起來,兩個門徒一人拉著迦樓羅的一隻手,將她立起來。然而左手忽然斷了,迦樓羅的身子又歪了下去。門徒扶住她的腰,再次把她提起來。

柳歸藏拾起地上的橫波,一刀斬下了迦樓羅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