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風雪刀(3 / 3)

獨獨魏德對其悉心照料。別的皇子打他,魏德不能還手,就把他捂在懷裏,背上被踢了好幾個鞋印子,還跟沒事人似的安撫他。他掌心疼得睡不著,魏德便一遍遍地用嘴巴吹。沒人陪他玩兒,魏德就給他當馬騎,當狗使喚。

子嗣艱難是老高家祖傳的毛病,高氏祖先廣納後宮,四處求神拜佛,甚至冶煉金丹,依舊無能為力。所幸憑著這麼點單薄的子息,大岐仍是好端端地傳了十幾代。傳到宣和帝這兒,兄弟姐妹較以往多了些,足有三子一女。然而前兩個皇子為奪皇位兄弟相殘,兩敗俱傷,通通伸脖子蹬腿一命嗚呼,這皇位就如同天降的餡餅兒似的,落在了宣和帝腦袋上。

宣和帝差點沒被砸暈了腦袋,原本被兩個哥哥彈壓的性子釋放出來,登基以來,建豹房,遊江南,選美人,荒唐事做遍,偏偏不理朝政。這批紅的權就落到了魏德手裏。

於是東廠興,牢獄盛,閹黨聲勢浩大,百官人心惶惶。皇帝隻顧著吃喝玩樂,魏德一手遮天,縱是當朝元輔見了魏德也要恭恭敬敬作一個揖。

這些話是不能擺在明麵兒上說的,大家隻敢在心裏唏噓,東廠番子無孔不入,連官員在家裏摸的牌九都能揀回宮裏,更別說這些悄悄話。若是被魏德知道有人在背後嚼他舌根,定然吃不了兜著走。

司徒謹沒應聲,他看著魏德的黑馬,微微皺起眉。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匹馬走路似乎有點拐。

那邊大皇子說到興頭處,大笑了幾聲,馬鞭子一甩,縱馬狂奔起來。魏德朝小太監擺擺手,小太監退立一旁,魏德亦一揚馬鞭,正打算追上去。

驚變陡生。

沒跑幾步,黑馬忽然長嘶一聲,兩隻前蹄一跪,整匹馬向旁邊倒下,魏德大驚失色,身子保持了短暫的風雨飄搖的平衡,終於沒有撐住,從馬背上摔下來。

所有人都滿臉驚恐,然而番子們離得太遠,遠水救不了近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魏德槁木枯草一般倒下去。

唯有那小太監見狀,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剛剛好在魏德摔下來之前趕到底下,給他當了人肉墊子。魏德今年已有七十出頭的歲數,黑馬一人多高,他這把老骨頭摔下來不散架也得去了半條命。小太監身子骨雖然瘦得硌人,好歹充當個緩衝,兩人一同倒在地上,魏德“哎喲”叫了一聲,腦袋上的韃帽滾在地上,悠悠地轉了幾個圈。

小太監倒地的瞬間司徒謹看清了他的臉,清冷的眉眼,緊抿的雙唇,是之前見過的沈玦。

沈玦抱著魏德,手臂磕上一塊尖利的石頭,霎時間鮮血淋漓,糊了半截衣袖,鑽心地疼,他硬是沒吭聲,慢吞吞地坐起來打算扶起魏德。

眼前的魏德驚魂未定,鬢發散亂,他喘著粗氣審視倒在地上站不起來的黑馬,咬牙切齒道:“有人要害咱家!有人要害咱家!”魏德捂著心口,好不容易順了氣,指著沈玦問道,“你……你叫什麼名字,這馬是誰負責喂的?來人,來人!把閆盎那個廢物點心給咱家叫過來!”

沈玦跪在地上,磕頭答道:“奴婢是乾西四所的沈玦,馬兒本是禦馬監的掌廄曹公公看管,前幾日閆公公說曹公公病了,便讓奴婢來幫忙替個班兒。奴婢……奴婢萬沒有想到今兒這個岔子,望魏公公恕罪!”

一疊話,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沈玦頭磕在地上,掩住眸中森森暗影。

“禦馬監的事兒,閆盎讓你摻和什麼!”魏德目眥欲裂,“好個閆盎,咱家還沒有蹬腿咽氣,他就算計到咱家的頭上來了!”

大皇子聽見動靜,掉轉馬頭,問道:“怎麼回事兒?”

忽然,斜刺裏一支冷箭射在汗血馬的屁股上,頓時鮮血長流,汗血馬吃痛,猛地朝沈玦和魏德二人衝過去。大皇子怛然失色,使勁兒想拉緊韁繩,汗血馬卻不聽使喚,不管不顧地朝前麵衝,他嘶聲大吼道:“閃開!快閃開!”

馬蹄踏地濺起飛揚的塵土,篤篤之聲猶如擂鼓,沈玦和魏德幾乎能感受到地麵的震動。他們離得太近,根本來不及躲閃,沈玦瞳孔緊縮,魏德嚇得麵如土色,眼睜睜地看著鐵灰色的馬蹄迅速地逼近。霎時間,魏德腦子裏電光火石的一閃,枯爪似的手死死握住沈玦的手臂,兩人四目相對的瞬間,魏德將沈玦拉到身前。

他竟然想以沈玦為肉盾抵擋馬蹄!

魏德大睜著眼,眸子渾濁猶如深潭,裏麵映著沈玦蒼白的麵容,沈玦來不及掙紮,馬蹄聲已經近在咫尺!